东莞立沙岛万余居民搬迁至立沙新区 轮渡或将停摆

24.08.2015  11:30

 

 

东莞立沙岛万余居民搬迁至立沙新区

现在只能到厂里打工,女的多是做清洁工,男的就当保安,同村三十来岁的,可以选择到工厂流水线工作,年轻竞争力更强。

———48岁的樊姨,2007年最早搬迁的立沙岛居民

不希望成为意识上的‘城中村’。不少(立沙新区)居民也提出构想,希望社区发展提速,也和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正阳社会工作服务中心项目中心主任裴文琳

8月16日清晨6时许,泥洲渡口南岸码头,乘客从镇上赶来,等待轮渡靠岸,共同目的地是对岸的立沙岛。

等候的人当中,部分是岛上村民,部分则是到岛上的打工仔,也有到岛上采风的摄影爱好者。他们或手中提着鸡、鸭、鹅,或拿着扁担,也有大包小包的肉和菜。

轮渡靠岸,排队上船。穿越东江南支流水面,约15分钟后,到达渡口北岸码头,大伙登岛,分别奔向下一站。

轮渡场景上演60余年,不久之后,或将不再。

2003年虎门港规划出炉,立沙岛被规划为精细化工产业园和高新科技产业集聚区,立沙岛3400余户居民,共1.1万余人需实施大搬迁。12年过去,现在已经搬迁的户数完成95.2%。这是沙田镇史上最大规模的搬迁,居民安置地是立沙新区,这里也是沙田镇规模最大的安置区。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是岛民对于搬迁的无奈总结。传统的乡土情结和对未知前途的迷茫,让失地农民对岛上生活不舍,而逐渐成规模的化工基地,已经到了家门前,尤其是“8·12”天津爆炸事故后,安全、环保、健康的问题,让留守的村民焦虑,而搬迁后的就业、收入问题又让他们迷茫,“走与留”已不再是简单选择题。

或将停摆的轮渡

立沙岛四面环海,由泥洲头和立沙岛两个岛屿组成,整岛面积约34.56平方公里(其中陆地面积约19.02平方公里,水面面积约15.54平方公里),是东莞最大的岛之一。岛上有泥洲村、大流村、和安村、中围村。多年来,交通不便,立沙岛几乎与世隔绝,民间有“台湾岛”、“桃花岛”之称,村民也叫“岛民”。

轮渡是连接立沙岛和沙田镇内的主要交通方式。

“现在很少乘坐了,班次少,一旦赶不上班次,就只能乘坐快艇,30元一趟成本有点高。”阿文,和安村人,大学毕业后就在岛外工作,因交通不方便,如今是一周回一次。“我先生开车到洪梅走沿江高速,在沙田站下来就是立沙新区,全程半小时”。

如果先生不在无人开车,她只能和家人骑摩托车或电动车到轮渡码头,到对岸后,再选择开摩托车或者乘的士到立沙新区,全程一小时到两小时不等。

轮渡是岛民60多年来的集体回忆。“刚开始就小木船,人工摆渡,一旦沙田公社开会,家家户户摆渡过河。”岛民何叔表示,泥洲渡口有60余年历史,每次集体出动,颇有千帆竞发的味道。

轮渡在上世纪80年代改用机械船,至今经历私人经营到政府经营阶段,曾一度停航,日均人流量从高峰的2000人到如今的数百人,从全天11小时对开22个班次,到如今只有每天清晨6时15分到7时45分,下午4时30分到6时30分,共4小时8班次。

对于年轻一代而言,更多的回忆在他们的中学时期。沙田镇的公办初中和高中位于镇内,大搬迁之前,每到了周末,轮渡的乘客以中学生为主。因为来自岛上的学生周日到周五住宿,周六乘坐轮渡回岛上。如果能刚好踩好班次,从学校到家里的时间可以控制在一小时以内。

如今搭乘轮渡的多是到岛上耕作或者打工的岛民,或者留守的人。登上北岸码头,迎接岛民的是泥洲界碑。在北岸码头两侧,建有近10家的茅寮,曾经是盛极一时的大排档,只是现在大搬迁,不少人离岛,大排档生意难以为继,现在已经破败。尚有人气的则是三四家小卖铺,岛民歇脚聊天打小牌的地方。

老人们回忆,那时候轮渡码头熙熙攘攘,轮渡核载162人,有时候人太多也只能等候下一班,轮渡班次频密,船员需在轮渡上解决吃饭问题。何叔9年前开始负责渡口北岸码头的管理,“每天5时多起床,开闸打扫卫生,忙活到6时多,要乘坐渡轮的人就来了,到点开门放行。”何叔表示,2007年工资还是700元,现在到手1800元。“64岁,能够拿1800元工资,比起同龄人很不错,他们有一些耕田,有一些连工作都没有”。

7时45分,上午最后一班次的轮渡靠岸,乘客带着随身家当上岛,船员在完成收尾工作后,也下船歇息,部分回家,部分则选择在渡口边上的小卖铺歇脚。

“因为搬迁问题,渡口减少班次,村民回岛上不方便,回岛上的次数减少,乘客越来越少,或许不久之后,轮渡就停了。”何叔表示。

消失的岛民

立沙岛水网密集,有一条主河流,四条村落沿河分布,岛上主干道与主河流并行。因此,从轮渡口出发,沿着主干道一路走,先后经过泥洲村、大流村、和安村、中围村,入眼的有鱼塘、香蕉林、甘蔗林等。

码头边上,有三四台等候载客的摩托车,均是岛上的居民。

何先生在码头前经营摩托车维修铺,同时开摩托车载客,家人已搬迁,他一个人留在岛上,“以前在镇上开过一段时间,车多危险,现在回来岛上开,人少收入也不固定,一天二三十,或者五六十,有时候多就一百多元,说不准,就赚点小钱”。

乘坐摩托车,沿着新修建的立沙大道行走,路侧是林立的厂房和储罐,沿路停放着等候进入提货区的大型油罐运输车,严禁烟火等标示随处可见。从今年4月开始,立沙岛开始实施封闭管理,部分村道封闭,设置障碍物,大型的社会车辆难以通行。而社会车辆进入化工园区范围,必须领取通行证。

村道上可见的岛民并不多,部分楼房已开始拆迁工作,防盗网、门窗被卸下。因为缺少人清理,原本干净的河流,漂满水葫芦,偶见沿河而居的岛民坐在河边聊天,鲜见往日的嬉闹。

立沙岛居民主要以疍家人为主,种植香蕉、甘蔗还有养殖为主,水上婚嫁的习俗曾让这个小岛广为人知,也曾举办水上婚嫁的活动,按照传统习俗一一重演,抢占东莞新闻头条,另外以这里为代表的沙田咸水歌也被纳入广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这里的文化曾让当地人颇为自豪,然如今要了解这些水上文化,只能在沙田镇虎门港水文化展馆找到,而另一个展示地则在建设中的穗丰年水道疍家人文化展演中心。

2012年,沙田镇曾推出立沙岛“一日游”项目方案征求意见,立沙岛“一日游”分为参观生态农家乐和生态野炊、垂钓等旅游线路。这一规划曾刺激岛民的神经,因为岛民靠原始的农业和渔业维持生计,经常面临的农产品滞销等问题,如旅游开发,或许能让当地村民脱贫致富。

在已成规模石化基地背景下,原生态农村正在消失,大片的香蕉林和甘蔗林、鱼塘,被工厂和储罐取代,“一日游”的规划再无新消息。化工项目成为岛上主要的经济增长点,园区化工品总储罐容量已超323万立方米,可储危险化学品种类超过300种,园区的危化品仓储无论是种类还是储量,均位居全市之冠。

农民在失去土地后,部分人选择进入到化工厂当工人。阿文的母亲胜嫂就在一化工厂内做清洁工,今年55岁,每月工资1500元,每天上午6时多,胜嫂就到化工公司搞卫生,8时回家带孙子,过后到田里种香蕉、瓜菜等,9时30分左右,回家煮饭给小孩吃,下午3时多就又出门干活,5时多回家。

胜嫂表示,“现在农田征收七七八八,只有到厂里打一份工,孙子出生之前还能工厂和农田工作一起做,现在孩子出世了,时间不够用了。”

无奈的“留守”

天空雾蒙蒙,阿文抱着11个月大的孩子站在自家三层楼房的楼顶上。千米之外,数个白色储罐拔地而起,转向右侧,同样是数个白色储罐,而后方也是数个红色的储罐。

去年底,阿文一家参加立沙新区三期抽签分房。房子半年前开始装修,因装修质量问题,本来年底能够入住的新房,得拖到年后。虽然搬迁在即,但对旧时生活的怀念、对未来的恐惧让一家人迟疑。弟弟阿皓表示,他和阿文虽在外工作,周末才回家,但对岛上生活本来也没有不适应,其实不是很想搬。如今留守在村里,生活不方便外,物价也不便宜。

“以前四条村,每一条村都有一个菜市场,买鱼买肉很方便,现在只有大流村有一个菜市场,一家菜档、一家肉档、两家鱼档,还有一间烧腊档,选择就是这么点,物以稀为贵,物价要高岛外的一点”,阿皓说。

母亲胜嫂则对未来忧心忡忡。2005年以前,家里有18亩地,两夫妻耕地,每年有10多万收入,收成不好也有7万到8万,家里建起三层楼房,两个小孩上了大学。农田被征收后,如今她只能打散工。“搬到新区后,没有工作,即使有房子,也可能找不到钱来装修,另外还有各项的开支,真不知道怎么办”,胜嫂说:“家里的姐姐,已经搬到新区居住,过去她在纸厂当流水线工人,现在50多岁,没工厂要,每天对着四面墙壁,而如果没有搬离立沙岛,即使没有工厂,还可以种甘蔗和香蕉,维持生计”。

再多的纠结和迟疑,在健康和安全问题上,只能让步。

阿文的父亲曾一度拒签赔偿搬离协议,工业区的污染让父亲最后妥协。如今与人聊起时,父亲常感叹“以前这里是鱼米之乡,现在成了垃圾(粤语发音,与‘立沙’音似)岛”。

空气太差、停水停电、孩子年龄小、父母50多岁、爷爷78岁,“最多一年我们就搬,考虑到健康问题,不想走都得走,天津爆炸事故后,我们更怕了”,阿文说。胜嫂夫妻两人仍努力种好田地,也从迁走的岛民手里,盘下耕地耕种,希望能够多收成多点钱,应对以后“或许有开支而没有收入的生活”。

岛外新生活

与阿文家同批抽签分房的娣姨已经住上立沙新区的新房子。他们不再面对化工园区,这里交通方便,年轻人不再需要乘坐渡轮上班,或者在外租房子。“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一顿热饭,是最大的安慰”,娣姨说。

立沙新区2008年奠基,2011年首期入住,第二期和第三期分别在2013年年底和2014年底分房入住,小区由70栋16-17层楼房组成,在广深沿江高速的一侧,晚上车辆沿着高速行驶,万家灯火。

沿江高速桥底下成了新区的临时市场,有大大小小数十个简易摊位,水果摊、猪肉摊、鱼摊,清晨还有早餐摊位,每天上午大排长龙。立沙新区的侧门围墙下的土地,已经被小区居民开发成农田,宽度约10米。盛夏的8月,部分瓜果已成熟。

农田有了,只是浇灌成为问题,需要一桶一桶的提水浇灌,“一到了别人家在小区空地办酒席,大伙就提着水桶到水龙头取水浇灌”,娣姨表示。

中午时分,仍有小区居民在打理菜地。

大流村为了满足部分居民种植蔬菜的需要,特意在附近的大泥村租下一块地,分给村民栽种,部分能干的居民还充当接盘侠,把别人的土地承包。收成少就自家吃,多了就到市场上卖。还有部分人选择到岛上种田,每周数个来回。如今轮渡班次减少,交通不方便,他们回岛上次数也减少了,让他们更急于在镇内其他地方找土地种菜,毕竟临时开发的土地,随时有可能被平整,具有不确定性。

“过去很多菜都能自己种,现在都要花钱买,生活成本怎么可能不增加?什么都是钱。”泥洲村村民娣姨计算了一笔账,除去买菜的小钱,以前家住河边,有一些东西可以用河水清洗,村屋通风门前阴凉,不需要开风扇,而现在都是空调,一个月算下来,过去水电费200元搞掂,现在500元也不一定够,平均下来开支增加约300元。

万人小区,也带来了商机。立沙新区三期,居民楼下大大小小分布着各式商铺,销售装修材料,如窗帘、家具、油漆等,而且一些店铺在三期房子大部分完成装修就会撤离,取而代之的是小卖铺、药店、理发店等小商店。“一万多人的小区,在这里随便开一家小店都能做起来。”卢先生表示,尽管他不是立沙岛居民,也不居住在立沙新区,但是他身边来自立沙岛的朋友,就在小区开小卖铺,已小赚一笔。这让他颇为心动,正考虑跟朋友做净水器市场。

新居民的困惑

三期的居民,正对“洗脚上楼”的生活进行适应。而对于一期的居民而言,入住时间已有4年,乡土情结也在慢慢变淡,仍让他们惦记的是可能只有家门前的几棵果树。对于先迁来的岛民来说,最大的焦虑来自于工作,也就是胜嫂的担心———4050的就业问题。

沙田镇虎门港曾对搬迁居民做摸底调查,居民普遍年纪较大、文化水平较低、缺乏劳动技能、缺少收入来源,为了让他们安居乐业,也采取了系列帮扶措施。如举办专场招聘会,设立“村民车间”,专门招聘搬迁居民,为失地农民就业提供帮助。甚至30岁以上户籍居民到企业就业,工资如果达不到一定标准的,由政府补齐差额。

48岁的樊姨是2007年最早搬迁的一批人,属于紧急搬迁类别,安置房子当时尚未建好,但因立沙岛工程推进问题,房子需要拆迁,于是每户获得2000元补贴,岛民自行解决住房问题。

她一家选择在原立沙岛大流小学旁的空地上搭铁皮房,因为靠近工程公司,她开了一间小卖铺,赚点生活费,每月小店有1000元收入。铁皮房的日子在2011年正式结束,全家搬进立沙新区一期的130平方米的新房。

“现在只能到厂里打工,女的多是做清洁工,男的就当保安”。樊姨表示,村里有组织培训,如家政、叉车、焊工等,但是觉得能找到更好的,就没有去参加。

在孙女出生前,樊姨到工厂当煮饭工,2000多元收入,现在孙女出生,她改为当清洁工,每月收入1000多元,上午9时之前在外工作,之后回家带小孩,“同村三十来岁的,可以选择到工厂流水线工作,年轻竞争力更强”。

陈叔选择回到岛上化工厂打工,并居住在岛上。“专门回来工作,我也是上了年龄,快50岁,能够在镇上找到工作,但是不想做,私人工厂条件好的,看你年纪大不要你,私人工厂条件不好的,你也不想做”。

伴随搬迁而来的问题,不仅仅只有就业,还有赌博。因为搬迁赔偿,拆迁户手中突然增加的财富,让他们不知所措。新区内因为赌博而卖房的并不是单个案例,在网络上,关于立沙新区的赌博投诉不在少数。

走访中,居民在焦虑也担心,难道回到过去农村,过小日子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