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女子全身赤裸被锁在铁笼 母亲:无钱治不得已
“河边铁笼锁裸女”，6月15日，一则配图微信在网上引人关注，南都记者现场采访时被裸女的母亲告知：铁笼中的裸女已经精神失常16年：因为天气太 热，所以女儿撕扯母亲给她穿上的衣服：之所以要把女儿锁在铁笼里，是因为女儿时常在夜间大喊大叫，4年中搬家20多次……引人关注的新闻背后，是一个精神 病患家庭的无奈。家属铁笼锁精神病患合法吗，还有其他更好的处置办法吗？连日来，南都记者分别采访相关部门和法律界人士，了解东莞的精神病患家庭看护基本 情况，并希望精神病患及其家庭能够引起社会越来越多的关注和帮助。
笼中裸女已解救
“东莞塘厦一精神失常女被 家人用铁笼关起来，全身赤裸。”6月15日深夜，一则微信在网上引人关注。尽管文字简短，地点语焉不详，但配上的一张锁在笼中的裸女图片，这则微信迅速在 网上传开。6月16日上午，家住塘厦镇花园街的赵女士告诉南都记者，她去年就曾经在塘厦镇东浦市场附近见过这个铁笼锁住的女子。家住塘厦镇环市东路的张女 士告诉南都记者，她去年夏天在去东浦市场买菜时，在东浦大桥河边的人行道上见到过这个锁在铁笼中的女子，当时了解的情况也是该女子患有精神病，所以家属才 将她锁在铁笼里……
6月16日上午，南都记者来到塘厦镇东浦大桥北侧的江堤人行道上，看到几棵大树的树荫下还放着一个一人高的大铁 笼。铁笼里，只有一张红色被子及一双拖鞋，裸女已经不在。据铁笼边带孙女的管女士介绍，笼中被锁的女子为她的女儿，姓宋，33岁，湖南永州人，已经精神失 常16年，“女儿刚患病的时候，家里曾经花费3000多元带她到精神病医院看病，住院几个月后，病情好转。26岁时，结婚生子，后来因为没有吃药，再加上 吵架，又再次发病，时常大吵大闹，情绪失控。”4年前，女儿离婚后，管女士将女儿带到东莞。
“可能是天气太热了，给她穿衣服，她就 撕掉。”一边说着，管女士一边拿出被女儿撕坏的衣服给南都记者看。管女士介绍，因为女儿患病缺医少药，再加上家庭经济困难，现在他们老两口也陪儿子一家来 到东莞，实在不得已才将患病的女儿锁在铁笼里。“就在一个小时前，塘厦镇妇联和派出所的人，刚刚把女儿接走了。”管女士说，来的人中，有妇联的，还有派出 所的，“一个派出所的，听说我这个手机没有号码，还给了我200元钱，让我买个号码，方便联系。”
病女命运多舛
“她今年33岁，17岁那年犯病的。当时中专毕业已经不包分配，她的思想压力大，就突然犯病了。”管女士称，当时家里花费3000多元，将女儿送到精神病院看病，住院几个月后，病情已经好转，然后接到家里养病。
由于患病，女儿的婚事也成了父母心头的一块石头。26岁那年，女儿择偶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男方也有精神病史；另一个没有精神病史，而且长相也好看，后来女儿坚持与长相好看的结了婚。“现在想起来，要是女儿选择另一个可能会好得多。”管女士称。
管女士育有一女一子。女儿成家生子后，管女士夫妇就随同儿子及儿媳来到东莞打工，“儿子和儿媳都是普工，每个月2000多元的工资；我就负责照顾两个孙女和患病的女儿，我老伴在给一家饭馆洗碗。”
“4年前，我们听说女儿发病跳楼，我回老家照顾她三个多月，后来女儿离了婚，我就带她到东莞了。”管女士称，女儿的病情需要一直吃药才能稳定，“可能是她的家庭生活有些矛盾，再加上没有坚持吃药，所以导致精神病复发了。”
事后管女士了解到，女儿发病后，在一次同丈夫的吵架中，一怒之下从5楼跳下，结果导致下肢瘫痪。随后男方要求离婚，管女士及其家人也同意了，结果孩子归男方抚养，“女儿出院后，我就把她接到东莞来。”
4年搬家不下20次
管女士称，她和老伴以及儿子一家都租住在儿子打工的工厂附近。女儿来到东莞后，开始和他们一起住，“女儿不发病还好，一发病就是大喊大叫，不分白天黑夜，总是鬼叫。”管女士说，因为骚扰到邻居，房东收到投诉多了，就要求他们搬走，“这四年，搬家不下20次。”
他 们上一次被房东撵出来是在去年5月4日，“那一天我记得特别清楚，我和女儿就住在那边的桥洞下，幸亏是夏天”。女儿再一次被房东撵出来，管女士陪着女儿在 大街上睡了两晚上，“当时真的很可怜，但没办法啊，谁叫女儿是精神病人啊。那种滋味，别人是不可能理解的。”后来，实在没办法，他们只好找人定制了一个大 铁笼，花了3600元。
大铁笼三面用铁皮或木板围起来，顶上铺上木板挡雨，只留一侧开一个铁门，平时就用锁锁上铁门。管女士说，他们把铁笼放在东浦大桥边的人行道树荫下，让女儿居住，“我每天除了看这两个孙女，就是给她送饭送水，每天晚上还给她提两桶水来，让她擦洗。”
管女士说，把女儿锁起来，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作为母亲，她能做的就是每天从早到晚一边照顾着两个孙女，一边看护着铁笼中的女儿。
“可能是天气太热了，给她穿衣服，她就撕掉，”一边说着，管女士还拿出被女儿撕坏的衣服给记者看。“女儿一直没有吃药，病情不见好转，再加上下肢瘫痪，屁股都烂了，我给她抹药她还打我。”说到伤心处，管女士禁不住擦眼角。
笼中裸女已送医
管女士称，女儿患病如果送到医院治疗，病情就会好转，“只要一直吃药，就不会犯病。”但他们一家七口现租住两个单间房，每月的租金加水电费，大概800元，一家人打工挣的钱，根本负担不起治疗女儿的病。对于以后该怎么办，他们一家也很茫然……
6月16日，南都记者从塘厦镇政府相关部门获悉，6月16日上午，在获悉东浦市场一疑似精神病人情况后，塘厦镇镇委、镇政府高度重视，塘厦镇主要领导立即指示，要求塘厦社会事务局、公安分局、政法办、应急办、妇联、塘厦医院等部门赶赴现场做好事件处置工作。
“其 实我们到现场看到网上图片属实，现场也感到很为难，疑似精神病患为外地户籍人口，我们还需要确认裸女的病情，还要落实救治的费用，总之挺麻烦的。”一名参 与救助的工作人员介绍，6月16日上午10时许，经各部门现场调处，确认该女性人员确为精神病患者。根据有关规定，塘厦镇社会事务局出具相关证明，公安部 门联合塘厦医院将病人送往市新涌精神科救治。但由于病人患有严重的皮肤病，目前在塘厦医院进行化验救治，待皮肤病得到治愈后再送东莞市新涌医院救治，相关 医疗救治费用由镇社会事 务 局 负 责 落 实 。同时，塘厦镇妇联已派出社工跟进病人在住院期间的情况，对其进行关怀、照顾。
[焦点]
法律
家属锁精神病女儿不违法
广 东宝威律师事务所唐胜利律师认为，在该起新闻事件中，如果管女士铁笼锁起精神病女儿的解释都属实的话，他觉得管女士一家人的行为没有违法。唐律师称，针对 家庭成员间犯罪行为(排除一般的故意伤害)，我国法律规定的除了“遗弃罪”和“虐待罪”外，其他还没有统一的认定标准。“在这起事件中，管女士铁笼锁起精 神病女儿的行为，既不属于虐待，也不属于遗弃。因为她每天给女儿送吃的喝的，还给女儿洗澡换衣服等等，没有伤害行为。另外，他们的这种行为也不属于非法拘 禁，非法拘禁是有犯罪故意的，是为了某种利益而限制他人人身自由。管女士一家人的做法也显然不是，她将女儿锁在铁笼内是为了给女儿提供一个住处。”唐律师 说，从新闻报道中看出，因为女儿精神病会大吵大闹，租了几十处房子，最终都被房东赶出来。家人将她锁在铁笼内，实属无奈。不过这种做法肯定是欠妥的，但从 法律的角度看并不涉及违法犯罪。
救治
东莞精神病防治
已远超国家标准
南 都记者了解到，从2010年开始，东莞精防工作也逐步从镇街医院转移到了各镇街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并形成了医院-社区-社会一体化的精神病防治康复模式。 随着东莞唯一的精神病专科医院搬迁新址，硬件和环境得到大力改善，广东省卫生厅有关专家曾表示，东莞精防机构建设标准已远远超过了国家标准。
精 防工作下沉后，东莞各镇街社卫中心开始面向辖区常住人口，排查精神病患。大岭山社卫中心有关负责人说，排查的方式主要有两种，“新涌医院是东莞唯一的精神 病专科医院，平时会对社区精防工作给予业务指导，一旦有精神病患在该院就诊，医院就会将患者信息发送到所属的镇街社卫中心；同时，如果各村居委会、社区门 诊在基层发现了疑似精神病患，将会有新涌医院的医生下到社区对患者进行确诊，然后，纳入管理。”根据广东省卫生部门的相关数据统计，广东重性精神病患的检 出率达到了4.67‰，检出率在全国最高。
精神病患一旦登记造册，社区将提供随访、药物督导、转诊专科医院治疗等公共服务。同时，各镇街每个月都设立了“精防日”，在指定的时间，将有新涌医院的精神科医生巡回下到各镇街，为精神病患提供诊查、派药等服务。
医生每季度随访参保人和户籍患者负担不重
“精 神病患大多都很困难，没有工作，又要长期吃药，通常负担就会很大，但是，这一点在东莞问题并不大。”大岭山社区卫生中心相关负责人说，户籍人口吃药基本是 免费的，“社区门诊可以报销七成，余下的自费部分由政府报销，而且，政府每年都会拨款，为精神病患提供一次免费的身体健康检查，以了解药物对身体的影响， 以及时调整治疗方案。”
根据2011年11月出台的《东莞市扶助残疾人办法》，从2012年1月1日起，东莞对持有第二代残疾人证 的户籍残疾人，每人每月发放残疾津贴200元，其中就包括了精神病患者。而对于未持有第二代残疾人证的东莞户籍精神病患者，可凭有效诊断证明，获得医疗康 复救助。此外，在定点精神病专科医院或户籍所在地医院精防科(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就诊和领取药物的精神病患者，每人每月可免费领取200元精神科药物。对 符合条件的精神残疾人提供托养服务，困难精神病患者在公办残疾人托养服务机构集中托养的，免收食宿、护理等费用，所需经费由市财政负担。“外来务工人员， 只要在东莞参保了，吃药负担也不会太重，社区门诊是可以享受七折报销的。”东莞多镇街社卫中心负责人说。
现状及问题
外来人口常变更地址难以追踪
“经 过多年对精神病患的管理，取得的成效还是很明显的。”大岭山社区卫生中心相关负责人说，最近几年，至少辖区纳入管理的精神病患未出现过肇事肇祸的事件，也 很少再有将精神病患锁在家里的情况，“精神病患规范吃药，情况是会稳定下来的，我们镇就有一个患者，以前总是打老婆打小孩，但是，随访管理后，现在的情况 明显好转，现在还可以自食其力了，帮助他堂哥卖水泥，他堂哥几次都拉着医生说要请吃饭。这样的例子也不少。”
每半年，石碣社卫中心就会与公安部门进行沟通交流，通报相关信息，“日常生活中，一旦有发现暴力倾向、肇事肇祸的患者，我们就会协助公安部门，将患者送到新涌医院去治疗”，该中心负责人说。
尽 管如此，也难免会有漏洞，而这其中就可能随时出现肇事肇祸的患者。“东莞外来人口多，流动性大，有可能随时出现新患者未排查到的，也有可能纳入管理的患者 突然追踪不到的。”大岭山社卫中心相关负责人就坦言，此前也尝试将外来人口纳入进来，但是，后来发现好多人突然改变住址，无法追踪了。寮步社卫中心相关负 责人也遇到相同情况。
不仅如此，针对目前登记在册的精神病患，社区的管理率也无法达到100%。“现在人们对于精神病患的思想意识 还未彻底改变，很多家庭，特别是有钱一点的家庭或者年轻男女，他们很怕外人知道家里的情况，所以常常会拒绝医生上门随访。”大岭山社卫中心上述负责人坦 言，目前登记在册的精神病患管理率仅能达到80%。
有社卫中心的医生则坦言，有些家庭会偷偷带患者去周边城市的专科医院治疗，“或者有些家庭会在社区医生下班后私下就诊，避开人群。”
人手不足，需要家庭、社会共同关注
尽 管，东莞精防机构建设标准已远远超过了国家标准。但是，面对精神病患管理，东莞仍面临人力不足、专科医生缺乏等问题。“社区卫生服务机构承担了十二项公共 卫生服务职能，精神病管理只是其中一小块。”东莞市多个镇街社卫中心负责人表示，要做完这些事情，医生常常都是加班加点去工作。“一个医生基本上要做 2 .5个人的工作。”寮步社卫中心相关负责人表示，医生要完成这些公共卫生项目的随访工作，常常下班后还要去做，“人力不足也变相影响了管理的效果，因 为工作无法做得更细。”
不仅如此，从人员、配套来说，社区的专业度也时常饱受争议。有社区门诊医生就坦言，更多的只能是按照标准化 的东西去做，比如随访时拿设定好的问卷进行调查，记录患者的基本情况等。南都记者了解到，放眼到全市，精神专科医生数量与庞大的患者群体也远远无法匹配。 新涌医院相关负责人就曾坦言，现有的专科医生要完成精神病防治工作显得捉襟见肘，而且，由于难以得到同行、社会认可和收入等因素，精神科的专业医生难招， 流失也较大。
“但是，我们更多认为，精神病的防治工作不能单单靠卫生部门，更需要的是家庭、社会的接纳和温暖。”东莞多个镇街社卫 中心相关负责人如是说。“现在家庭往往是精神病患的最后一道防线，所以，首先家属要了解精神病，知道可防可治，要接纳患者，并耐心引导。” 大岭山社卫中 心相关负责人认为，其次，社会不能对精神病患有歧视，要更多的给予关怀，比如就业的机会、正常的社交等，逐步让患者由完全依赖的生活模式改为逐渐独立自理 的生活方式，由病人角色转换为具有社会功能的常人。
上述负责人就坦言，“现在大岭山有几个企业就做得不错，残联会推荐稳定或康复的 精神病患去这些地方就业，这能让他们更好的融入到社会生活，此外，残联还在大岭山医院旁边建了一个活动中心，一些治疗稳定但达不到工作要求的患者可以去做 做手工，听听课等，这样可以帮助精神病患恢复参与社会的功能，使精神病康复者融入社区。”
统筹：南都记者 李平 寇金明
采写：南都记者 寇金明 韩成良 肖佩佩 田玲玲
摄影：南都记者 寇金明 南都制图：陈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