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洪希家庭
这是一个特殊的大家庭,它由三个有血缘关系的小家庭组成,一个男主人,十几个孩子;这是一个苦难深重的家庭,曾经遭遇过一年三丧,还曾经被洪水、泥石流洗劫得一穷二白。就是这么一个家庭,在“家和万事兴”的朴素治家理念下,挺过了天灾人祸,逐渐发展壮大。户主罗洪希说:“三个家庭像三棵根连根的大树,我把三个家庭团结在一起,现在成了枝繁叶茂的树林。”聚木成林,才能遮风挡雨。
一年之间,这家兄弟三个就剩下他,还有一帮半大小孩。他对年迈的父亲说:“以后咱们三家合为一家,这个家不会散!”
7月13日傍晚,罗洪希在县城办完事,带着妻子陈琼妹赶回山里的农场。虽然在县城也有房子,但罗洪希和陈琼妹更喜欢住在农场里。
罗洪希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汽车在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上走得很稳。对这段山路,罗洪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5.3公里的山路有97个弯,对每个弯道他都了然于心,因为他就在山里长大。带着对生活的希冀,他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奔跑着。
54岁的罗洪希出生于广东省汕尾市陆河县南万镇南告村。这里是革命老区,与这个称号相对应的,是家乡的贫穷和落后。三兄弟中罗洪希排行第二,母亲于他13岁时去世。19岁时,罗洪希和村里大多数男青年一样,到大城市里打工。从身无分文的打工仔到一支工程队的带头人,罗洪希慢慢打开了人生的局面。1997年,罗洪希在深圳购置了两套房产,在家乡的县城也买了一套房子。正当他意气风发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却让他和家人的美好生活戛然而止。
那天是1997年8月3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袭击了罗洪希的家乡。罗洪希十几年来蚂蚁搬家似的往家里输送积攒起来的家业淹没在洪水中,更让他揪心的是,家里年迈的父亲、卧病在床的大哥和十来个小孩,都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应付灾后的困难。远在深圳的罗洪希却回不去,因为也就在当天,跟他一起在深圳打拼的弟弟因意外重伤入院。偌大一个家庭一片凄风苦雨。
1998年3月,卧病在床8年的大哥病逝。同年11月,住院治疗14个月的弟弟终究没有逃脱死神的魔爪。弟弟的巨额医疗费耗尽了罗洪希所有的家产,深圳的房子卖了,工程队的机械卖了,县城的房子也卖了,他还背负了70多万元的债务。
送走了弟弟,罗洪希回到家乡。遭受多重打击的父亲愈加苍老,双眼混浊,无声地淌着泪。大嫂和弟媳抱着小孩在一旁轻轻地啜泣。一帮半大小孩,懵懵懂懂地围在各自的母亲身边。家里压抑得可怕。罗洪希走到父亲跟前,说:“爸,您别担心,大哥和弟弟没了,还有我。他们的小孩,我来照顾。以后咱们三家合为一家,这个家不会散!”陈琼妹走过来,重重地握住了丈夫的手。
但扛起这个家谈何容易?大嫂和弟媳没有赚钱能力,11个小孩,最大的14岁,最小的才几个月。每天睁开眼睛,罗洪希要面对的就是一大家子的口粮问题,东拼西凑来的粮食十天半个月后就见了底。
1999年除夕,罗洪希帮人拉完3车稻草,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像往常一样,父亲又坐在门口等他。见到他,父亲满脸的泪水,泪中有心疼,也有愧疚。罗洪希明白父亲的意思,他对父亲说:“爸,您不用担心,我顶得住,您帮我把这个家看好就行了。”
陈琼妹看到他,嗫嗫嚅嚅地说,家里又快没米了。罗洪希大手一挥,说:“没事,回头再买点。今天买了一斤多猪肉,咱们好好过年。”
大年夜,罗洪希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累啊,可是他不能让这个风雨飘摇的家看到自己的软弱,只能在黑暗中偷偷流泪。他默默地盘算还能去哪个乡亲家借点粮食,迷迷糊糊中进入了梦乡。
过完年,罗洪希不得不面对另一个大问题——孩子们的学费。十来个孩子每年的学费就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他想了又想,最后把正在上学的大女儿叫了过来,忍着心痛,对她说:“你大一点,比较懂事,也是爸爸的宝贝,爸爸真的是没办法了,我好想你帮一下爸爸,不要读书了,帮爸爸赚点钱,补贴一下家用,好吗?”时年14岁的大女儿说:“爸,我能帮上的一定会帮。不管怎么样,我要对这个家庭出一份力,要帮爸爸分担一点。”
春节后,大女儿隐瞒真实年龄就到深圳一家药厂打工,每天工作12小时,经常加班加点,每月1400多元工资,她每次都要寄1300元回家。
过了两年,罗洪希又让儿子辍学。罗洪希的三个子女,只有小女儿读完了大学,而他的八个侄子侄女却没有一个因贫穷而辍学。对于早早辍学的两个孩子,罗洪希怀着深深的愧疚和遗憾。但他没有办法,他要维护这个家,就要考虑大嫂、弟媳和侄子侄女们的感受,不能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让他心疼的是儿女的懂事,他们说:“弟弟妹妹读完大学,就等于是我们读大学了。”
生活红火起来,孩子们没有忘记这个“爸爸”,他们每个月都把工资上交给他,让他管理,包括那些已经成家立业的。
1999年5月,罗洪希的父亲终于挨不过丧子的悲痛,心脏病发去世了。
一年多之内送走了3位亲人,罗洪希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抽空了。
看着快要崩溃的丈夫,陈琼妹站了出来,对他说:“爸生前讲过,不管再苦再累,你兄弟和你是同一血脉,一定要把他们的小孩抚养成人。爸交给我们的任务没有完成,你一定要撑住!”多年后,罗洪希还记得是妻子在他最痛苦最艰难时说的这段话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这段时间,亲情的回馈也给了罗洪希支撑下来的力量。那时候,罗洪希经常在早上送小孩去上学,崎岖的山路上,一群孩子百灵鸟似的,叽叽喳喳围绕在他身边。侄子侄女们有时口快了,会叫他“爸爸”。这时,罗洪希的小女儿就会纠正他们:“他不是你们的爸爸,你们应该叫伯伯。”他们都笑了:“他就是爸爸,比爸爸还亲。”罗洪希身上挂着七八个书包,累得满头大汗,听了他们的话,心里却像喝了蜜似的。能给这些孩子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看到他们那发自内心的笑容,一切都值了。
陈琼妹19岁就嫁给了罗洪希,30多年风风雨雨走过来,她一直任劳任怨、不离不弃。她不仅把这个特殊的大家庭管理得井井有条,也是丈夫事业上最忠实、最得力的伙伴。罗洪希头脑灵活,打算利用山区的地理环境发展养殖业和种植业,他唯一的依靠就是妻子,因为她才是这方面的能手。
罗洪希的养殖场是从几只鸡、十几个鸡蛋发展起来的。那时村里的青壮年基本都在外边打工,山里的地多被丢荒。当地的气候适合种植青梅,但当时村民都是零散种植,加上交通不便,成熟的梅子卖不出去,很多都烂在地里。罗洪希和陈琼妹就考虑把这些条件利用起来。他们在路边、山坡上栽种青梅树苗,在空地上围起鸡栏,搞立体种养殖。撑过最艰难的起步阶段,他们的事业慢慢有了起色,2007年到2009年是收成最好的时候,养殖场一年能出笼1.2万只鸡,养猪达到250头,年利润100多万元。生活慢慢红火了起来,罗洪希欠下的债务也还清了。
最让罗洪希开心的是,家里的孩子们都成长起来了,他们开始回馈这位最伟大的爸爸。先后完成学业走上工作岗位的儿女和侄子侄女们,每个月都把工资上交给他,让他管理。这个习惯他们直到现在还保留着,包括那些已经成家立业的。
2009年,县政府为了县里十几万群众的饮用水安全,希望罗洪希能把办在水库边上的养殖场迁离,政府给予78万元的补偿。罗洪希当即就拍板答应:“水我也要喝的,我支持政府的决定。政府的财政也不宽裕,我不需要补偿。”最后,罗洪希只要了县政府给的7万元搬迁费,把养殖场迁走了。没了好的养殖场地,罗洪希开始考虑产业转型。很快,他决定扩大种植青梅这一家乡特产,把加工厂建起来,做种植、加工、销售一条龙产业,让当地成为名副其实的“青梅之乡”。这个时候,家人一如既往、毫不犹豫地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
一场天灾把他“打回原形”。这时,他的子侄们、他帮助过的村民们、同村好兄弟们、合作社的领导们都来了:“我们和你一起东山再起!”
这次产业转型,罗洪希考虑得更长远。他是个感恩的人,在他家庭最困难的时候,乡亲们都伸出了援手,这个借几斤米、那个借几块钱。现在他有条件了,就要拉乡亲们一把。从2009年开始,他先后办起了青梅种植合作社、果子加工厂,发动村民大规模种植青梅,吸收农村留守妇女到厂里工作,增加他们的收入。
这是罗洪希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投资,盖厂房、购置生产线要钱,工人要发工资,连村民们的青梅树苗、肥料,罗洪希都自己掏腰包去买。几年来夫妻俩的积蓄、子侄们的工资收入,他都投了进去。2009年,他为这个产业共投入了580万元。看着茁壮成长、郁郁葱葱的果林,看着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的村民,罗洪希感觉投入多少都值。但他没想到,一场天灾把他“打回了原形”。
2013年8月16日,多日连降暴雨引发的泥石流推倒了厂房,掩埋了刚刚腌制好的40万斤青梅制品,又把果林冲毁。当罗洪希夫妇赶到农场时,他们被面目全非的灾难现场惊呆了。陈琼妹号啕大哭,她发疯了似的挖淤泥,希望能挖出点什么。罗洪希也哭了,他看着伤心的妻子,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别挖了,能挖出什么呢?都完了!”陈琼妹没有听,拼命地挖,最终救出了一条看厂的狗。
当时,罗洪希的衣袋里只有1300元现金,陈琼妹的银行卡里也只剩6000多元,一夜之间,罗洪希又几乎变得一无所有。他有点心灰意冷了。这个时候,他得到了更多人的回馈。家人都安慰他,事业有成的子侄们一下子就凑了120万元给他东山再起。厂里的员工也行动起来,你50我100地凑;合作社妇联主席刘金凤,瞒着丈夫把家里建房子的11万元偷偷塞给了罗洪希;同村好兄弟罗洪声拿出了40多万元……这么多人的支持让罗洪希感到了满满的温暖,也让他觉得自己的路走对了。一直以来的坚持终于结出了丰硕的果实。
爱的力量是伟大的,在大家的鼓励和帮助下,灾害的痕迹已经消失殆尽,罗洪希的果子厂在原址重建,并有所扩大。现在3250平方米的厂房已经完工,年产量700万斤的生产线即将到位,果场里新建种植油茶300亩,新种青梅2796亩,呈现出一片勃勃生机。
汽车还在蜿蜒前行,再转个弯就到农场了。罗洪希打着方向盘,跟妻子聊着天:“咱们商标刚注册下来了,绿色认证的,咱要打开国际市场。”陈琼妹安静地听着,偶尔答一句,思绪却飞到了远方:放暑假去广州和父母团聚的孙子孙女们开心吗?有没有想爷爷奶奶……
撰 文:家庭期刊集团记者 马伟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