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滋病犯人狱中多自暴自弃自残:刑期比命长
■很多艾滋病犯自暴自弃自残,家人极少来探监,出狱后甚至被“抛弃”
■监管狱警职业暴露风险高,来自家庭和社会的不理解也让他们无奈
羊城晚报记者 杨辉 通讯员 杜思贤 蔡永全 蔡立
患有艾滋病的犯人彭某出狱后第二天,满怀期待地回到家乡,看到一大家子人都站在村口迎接,连年迈走路不便的奶奶也被人扶了出来。但当他走到奶奶面前时,他才知道家人不是为迎接他,奶奶一边哭一边塞给他3000元,“村子里人知道你是艾滋病人,都接受不了,这些钱你拿着,不要再回来了”。
艾滋病犯群体是特殊的,除了监狱干警,少有人敢接触他们。目前,广东全省艾滋病服刑人员有数百人,2009年开始集中关押。广东乐昌监狱的艾滋病犯监区是广东最大的艾滋病犯专管监区,集中收押艾滋病服刑人员200多名,一年有家人探望的不超过10个。
独自承受
广东乐昌监狱的艾滋病监区服刑人员有一句口头禅:刑期比命长,不要管我。
艾滋病服刑人员杨德军来自四川农村,今年36岁,因绑架罪被判刑12年。进入监狱后被查出患有艾滋病,他以为自己只能活两三年,开始自暴自弃。“知道得了这种病那种滋味没法说。没有得艾滋病之前,想不到生命的短暂。”
杨德军还有3年8个月出狱,“没想过出去活多久,能活一年就够了,我要跟父母和孩子在一起,给父母端个洗脚水,看着孩子成长。年龄大了,才知亲情重于一切。”
2013年,改造表现良好的他将狱中劳动一年所得2000元寄回家,给多年未见的儿子交学费。“儿子3岁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我。家里也只有父母知道我得了艾滋病,在监狱改造,其他人都不知,只说我在外面打工。”杨德军说。
自暴自弃
大部分艾滋病犯人不愿意让亲人知道自己患病。乐昌监狱干警统计,最近两个月入狱的30多名新服刑人员中,每个人都把“病情告知家属同意书”中的同意选项划去了,他们宁愿选择独自承受病痛也不愿告诉家人病情,害怕像一些老狱友那样被家人抛弃。一年中,乐昌监狱专管监区200多名服刑人员中,有家属来监狱会见的不超过10人次。
1983年出生的新疆乌鲁木齐的李路是个高材生,在北方读完大学,曾做过服装设计师,因同性恋感染艾滋病,后因贩毒被判刑6年。
“2010年,因肺部感染,我去医院查血检查出来艾滋病。”李路说,得了艾滋病不敢对父母、同事讲,怕被误解。一个人无法承受生死的沉重,从此开始吸毒贩毒,直至2012年被抓。
“当时对艾滋病不了解,以为得病就没希望了,如果相关知识宣传更多点,让大家知道艾滋病不是这样可怕,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渴望支持
乐昌监狱的艾滋病犯监区是广东最大的艾滋病犯专管监区,集中收押艾滋病服刑人员200多名,52名警察负责24小时、全覆盖监管教育改造。每间艾滋病监舍里有6个铁架床。监舍最里面是厕所和冲凉房。每个监舍有一个专门的警官负责。
广东省乐昌监狱负责人介绍,对艾滋病服刑人员的监管改造中,给予了更多的人文关怀,除了实行专业防治治疗外,饭菜实行科学配餐,有菜有肉有汤。
“日常工作中,我们会打电话到艾滋病服刑人员家里,希望家属配合帮教罪犯,但经常会碰到服刑人员家属接到电话立马挂断的现象。还是要呼吁下,艾滋病服刑人员改造光靠监狱不够。”广东乐昌监狱三监区监区长梁雁说。
“在改造实践中,我们能够感到,很多艾滋病服刑人员刑满释放的时候对回归社会是充满期待和希望的,真诚地希望社会和家庭对艾滋病服刑人员有更多的理解和支持。”艾滋病犯监区现任监区长夏海波说。
但实际情况并不乐观,“得了艾滋病后,心理压力大。此时,有些艾滋病服刑人员的亲人都与之断绝来往,导致他们缺乏社会支持,容易自暴自弃。”夏海波说。艾滋病犯监区的服刑人员容易极端思维,反社会心态严重,乐昌监狱艾滋病监区超过七成都是累犯,最多8进宫。
梁雁说,艾滋病服刑人员共同的特点是,“自暴自弃自残,拒绝服药,仇视警察,不少人会辱骂、顶撞、恐吓警察,这在普通监区一般不会有”。
狱警噩梦
艾滋病监区危险无处不在。干警介绍,一名罪犯因为违纪没有顺利减刑,绝望之余,打烂窗户,拿起碎玻璃就往身上割,沾上自己的血后,意图割伤干警;另一名罪犯擅离学习课堂,与干警发生言语冲突,转身回到监舍拿来牙刷,在课室的地面上将牙刷柄磨成尖锐的凶器,扬言杀死干警……
干警们也保持了一些生活习惯,夏海波说:“小便前先洗手,小便后也洗手。”
乐昌监狱负责人介绍,这是高危行业,专管警察每日跟艾滋病服刑人员零距离接触,职业暴露风险高于常人。服刑人员还有肝炎、糖尿病等各种并发病症。
梁雁说:“监区的干警们有时候也会做噩梦,梦到跟服刑人员搏斗,发生职业暴露被感染……但这个职业总要有人做。”
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压力也让人无奈,部分家属不理解这份工作,干警回到家里被要求洗手、冲凉、换衣。还有年轻的干警,跟女朋友说了是管理艾滋病犯的,女朋友就提出分手。此前记者采访时,年轻的干警不让写出名字,他还没结婚,不想给家人困扰。
“我们副监区长本来与某个邻居很要好,经常来往。但邻居知道他是管理艾滋病服刑人员的干警后,立即就跟副监区长断绝来往,走路碰面也不打招呼。朋友知道干警管理艾滋病犯人,吃饭的时候都让他坐远些。”夏海波说,这些社会不理解都让干警们心里不好受。
梁雁说从事这份职业“怕”是不解决问题的,用心管理,用情教育,改造好罪犯,让他们懂得感恩,做守法公民才是职责所在。乐昌监狱艾滋病监区也成为第十六届“广东青年五四奖章”获奖集体。
(应犯人要求,文中犯人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