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富商被指向令计划送数千万 帮南宁原书记升官
广西当地一位官员称,他不知道余远辉是怎么当上中央候补委员的,但他的一路升迁确实显得轻松。2008年初,余远辉升任市委书记,随即当选区委常委,成为当地最年轻的省部级干部。一年多一点就上调自治区,任区委秘书长。“区委秘书长空了一年多,后来才知道是专门为了等他。”
“怎么会是他?”对于余远辉被调查,多名接近南宁官场的人士都流露出意外之情。
十八大之后,反腐大旗高举,几十名省部级及以上官员落马。广西壮族自治区官场亦出现动荡,自治区政协原副主席李达球因受贿罪被查、被捕、被判。
相较而言,从自治区委秘书长转任首府南宁市委书记的余远辉,作为最年轻的部级官员,身为中央候补委员,曾被视为明日之星。很多人并不认为他会出事。
余远辉性格虽然高调张扬,但负面传闻较少。即使成为“广西第二虎”之后,接近他的人对其评价仍不薄,认为余远辉属于想干事且敢干事的官员,不尸位素餐。
5月22日,余远辉被中央纪委宣布涉严重违纪违法接受调查。随即,余远辉大力打造的“花样南宁”活动偃旗息鼓。而随着其司机方学峰跳江自杀,余远辉主政南宁和梧州期间的政商关系,隐隐浮出水面。
稍纵即逝的“花样南宁”
到6月上旬,曾经遍布南宁城的“花样南宁”宣传标牌撤换殆尽。
但随处可见的三角梅依然盛放,让人们多少能感受到余远辉这位前市委书记的存在。
带有余远辉强烈个人风格的“花样南宁”建设,是2015年1月21日南宁市委十一届十三次全会决策的。余远辉于2月5日组织召开2015年“中国绿城”提升工程和五象湖公园绿化提升工程专题汇报会,全面部署“花样南宁”建设各项工作。
当地媒体报道,余远辉称,提出以“花样南宁”为城市主基调,进一步提升绿化美化彩化水平的决策部署,目的是在巩固好“中国绿城”品牌的同时,把“花样南宁”这个品牌打响。
“花样南宁”的总要求是:四季有花、处处见花,满眼是七彩之花、富有生机活力之花。
余远辉要求,提升绿量和密度的同时,在增加花量上下功夫,同时提升其他乔灌木花品种的数量,并注重花品四季搭配和花木搭配,尽量多种乔灌木花种,少植草本花种。按照计划,南宁市2015年将种植各类观花乔灌木710万株以上。
“花样南宁”被当作政治任务下达。根据南宁市的规划,不仅市直单位以及各区县政府部门划分绿化责任区,甚至学校和企业都有任务。按照余远辉的说法,就是“以铁的决心、铁的纪律、铁的作风,全力打造‘花样南宁’新形象”。他甚至明确提出:“全年至少种植100万盆三角梅。”
三角梅的价格应声而涨。
三角梅原产巴西,为多年生灌木。由于花期长、花朵繁密、花色艳丽,成为中国南方很多城市常见的园林观赏花卉。“花样南宁”强力推进的几个月里,当地三角梅的价格最少翻了两番。
一名退休干部告诉《财经》记者:“本地的三角梅不够了,甚至跑到深圳、福建去收购。把那里的三角梅价格都推高了”。
期间,发生了政府机关为完成指标扣干部工资,让中小学生摊派鲜花的现象。
5月20日,余远辉率市委领导分组对“花样南宁”建设及绿化责任区目标管理开展“拉练式”现场检查。总结成果为:“全市17个县区、开发区等共投入财政资金6.94亿元,自筹资金1.54亿元,各县区均已超额完成市级下达任务,累计新增观花乔灌木662.05万株;全市84个责任单位在各自责任区共投入1154.06万元,种植各类植物35.08万株。”
仅仅在其视察两天之后,余远辉被中央纪委带走调查,南宁市马上开始消除“花样南宁”痕迹。一份由南宁市江南区城管监察大队5月25日发布的“紧急通知”,要求下级单位普查各道路:“只要涉及‘花样南宁’的条幅、标语和宣传广告等立即拆除。”
“咬牙”推进的交通整治行动
对城管部门的迅速“变脸”,南宁市交警大队的一位中层管理者不以为然。他表示,“美丽南宁”建设的一系列活动,并不是市委书记的个人政绩,而是和广大市民生活息息相关的民生工程,不应该因一个人的去留而出现大的改变。
与这位负责人职责有关的交通整治,是余远辉在南宁市委书记任上的另一个大手笔。
2013年5月,余远辉调任南宁市委书记,马上开展声势浩大的“美丽南宁·整洁畅通有序大行动”。行动实施方案显示,交通整治是其中的核心,内容详实细致:“严格查处行人、非机动车闯红灯及行人跨越护栏等违法行为,对带头违法者从严处罚”;“严厉查处电动自行车占用机动车道行驶、逆向行驶、超速行驶、违规载人等交通违法行为,年内启动登记上牌工作,推进规范化管理”;“重点查处无牌无证、拼装改装、非法营运以及非下肢残疾人驾驶残疾人机动轮椅车等违法行为,全面收缴销毁非法‘三车’(非法残疾车、二轮摩托车、人力三轮车)”;“严厉查处酒后驾驶、在禁行的时间及线路上行驶、不遵守交通信号规定等违法行为”;“突出整治餐饮娱乐场所、购物场所、农贸市场、学校医院等周边占道乱停、停车不入位、挤占人行道和盲道停车等违法行为,从严处罚占用消防通道停车等违法行为,清理取缔未经审批的道路停车场点和车辆保管点”。
余远辉不但要求各级党(工)委、政府(管委会)主要负责人亲自挂帅,还在市级成立“美丽南宁·整洁畅通有序大行动”指挥部,指挥部下设办公室,即南宁市独有的“美丽办”。
行动时间原定一年半,从2013年6月至2014年12月,以达到“100天新变化”、“200天新提升”、“500天新形象”的目标。其中,电动车上牌是市民反响比较大的一件事情。
南宁市于2013年8月15日正式启动电动自行车注册登记工作,由于手续复杂办理效率缓慢,市民们怨言颇多。特别是2014年8月起,办理电动自行车上牌须参加学习,而学习点很少,更增加了办理的麻烦程度,有市民买车几个月都上不了牌。由此,还衍生出代办电动车上牌的生意,网上甚至出现多个版本的“南宁市电动车上牌攻略”。
对此,南宁市交警支队宣传科科长邱祥星对《财经》记者承认,由于人手不够,早期确实有电动自行车上牌难的现象,但目前这个工作基本完成,全南宁电动自行车上牌将近140万辆。
另一个市民反映强烈的是停车费涨价问题。2014年11月18日,南宁市公布优化调整机动车停放服务收费标准和非机动车停放保管服务收费标准,停车费大幅提高,“发挥价格杠杆作用及经济手段引导车辆合理使用和停放”。市民“吐槽”说,按照南宁市的消费水平,早饭吃碗米粉也不到10元钱,而一小时的停车费可能就要10元。
大部分人也承认,经过余远辉的强力整治,南宁市的交通秩序确有大的改观。邱祥星说,目前南宁市正在建设地铁,市区主要路段有很多施工点,如果没有严格管理,交通可能会非常拥堵。
对余远辉强势的行政作风,官场内部并非没有异议。余远辉担任市委书记后,给交警支队新派一名主要领导,以贯彻他的交通整治行动。公安部门对该领导比较抵制,造成他上任约两年都没有解决警察编制。这个情况获得交警支队内部人士的证实。
余远辉力推的交通整治,随着他的落马,也出现变数。交警部门的负责人虽然坚持认为整治力度并未减弱,但承认目前交警内部“精神压力大”,是“咬着牙撑下去”。
“躺枪”的中恒集团?
“花样南宁”建设和交通整治行动虽然有一定负面影响,但当地舆论普遍认为,这些并非余远辉落马的原因。被议论最多的,是他和企业的关系。
多名不同消息源表示,余远辉和上市公司中恒集团董事长许淑清关系密切。在落马前的一个多月内,余远辉的多次公开活动与许淑清和中恒集团有关。
4月2日,南宁伶俐机场通用项目启动,余远辉和部分南宁市领导到现场祝贺,在场的许淑清身份是项目建设企业、设计单位负责人。
据介绍,南宁伶俐通用机场项目位于南宁市青秀区伶俐镇,在邕江伶俐渡口附近。首期工程拟投资11亿元,占地面积1500亩,将建设一个水上起降区和一个陆上飞行区。为了配合伶俐通用机场项目,中恒集团去年购买两架塞斯纳公务机,并成立广西中恒国际商务航空有限公司。
5月12日和13日,余远辉率团前往梧州市考察,其间参观了中恒集团制药新基地。
5月20日,余远辉在南宁会见许淑清、以色列航空工业有限公司执行副总裁贾德·科恩一行,“希望中恒集团与以色列航空工业公司等企业加强合作,推动通用航空项目建设,尽快投入运营,南宁市将全力支持在南宁投资建设通用航空项目。”
接近南宁官场的知情人介绍,余远辉落马前的一个月,与许淑清联络非常紧密,许淑清牌照为桂D99999的迈巴赫轿车长期停在南宁市委大院里。就在5月22日余远辉被带走的当天,该车还在市委大院出现。
6月2日,中恒集团发布重大事项公告称,5月29日,公司接到梧州市万秀区检察院的逮捕告知书称,公司副总经理、财务负责人李建国因个人涉嫌犯罪,经梧州市检察院批准,万秀区检察院于5月26日对其采取逮捕强制措施。这个消息很快被投资者与余远辉“事发”联系起来。
2013年5月余远辉担任南宁市委书记后,即多次会见许淑清。
当年6月20日,上述二人共同见证了南宁经济技术开发区与南宁中恒投资有限公司签署项目合作意向协议书,拟建中恒(南宁)生物医药产业基地项目。10月17日,余远辉到南宁经开区中恒(南宁)生物医药产业基地了解项目建设情况。12月17日,余远辉等领导出席该基地开工仪式。
相关材料介绍,中恒(南宁)生物医药产业基地项目占地921亩,总投资约30亿元,投资建设生物医药产业基地、食品生产基地、研发基地等,建设内容主要是中药产业、化学制药产业、生物制药产业、保健食品产业、科研基地及药包材—玻璃瓶生产基地。投产后预计年产值100亿元,年税收8亿元。
2015年6月15日,《财经》记者探访中恒(南宁)生物医药产业基地。园区仍处于建设中,办公大楼主体已完工,一些工人在进行门窗安装以及内装修,但几栋生产厂房尚在建造。与办公大楼并排的名为“双钱龟苓膏文化博览园”的建筑基本装修完毕,被布置成展厅,摆放了大量龟苓膏成品和原料,还有龟苓膏的原始制作工具和展板。
《财经》记者试图约见许淑清,经过联络,一位名为汤彬的高管第二天代表公司会见。他表示,许淑清多次会见余远辉,都是正常的工作交往,作为大企业的负责人,与政府官员打交道是免不了的,如果据此猜测有利益关系,对中恒集团和许淑清是不公平的。
有消息称,在6月9日中恒集团的股东会上,公司方面称李建国因个人参与过桥贷款,造成金融诈骗,被检察机关立案逮捕。
中恒一名高管曾经用这个说法回答《财经》记者。但汤彬表示,他代表公司发言,不能说一些未经确证的话,只能回答“除前期已公告内容外,我公司未收到司法机关关于李建国案件进展的任何通知”。他说,李建国被捕后,检察机关既未到公司调阅或查封财务资料,公司也没有其他人被协助调查,“公司内控没有问题”。
汤彬还表示,余远辉落马,中恒集团“纯属躺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