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码头”跑进“达人秀”十强
姐弟三人街头卖艺
文/图 羊城晚报记者 陈强
一张板凳，一头的两腿架在另一张板凳上，另一头的一腿悬空、一腿用钢棍撑。13岁的刘万宝，站在上面那张板凳上，然后不断地往后下腰，或180度或135度，叼住摆在地上或板凳夹缝里的纸花。
在深圳街头，很多人都看过刘万宝的叼花绝技。他与两个姐姐刘欢欢、刘焕春，已在鹏城周边卖艺多年。去年末今年初，姐弟三人闯进了电视节目《中国达人秀》全国10强。万宝“简单粗暴”的叼花，让赵薇等明星评委情不自禁地落泪。
三姐弟成为草根明星，陆续又参加了多场电视选秀。姐弟三人选秀之余，仍继续在街头卖艺、闯江湖。妈妈王蓝英教育他们，再苦再累，也要学会独立。13年前因避仇，王蓝英带着孩子们背井离乡，乞讨、卖艺为生，在外流浪，饱尝冷暖。
避仇
刘万宝是河南周口郸城人，但对家乡没啥概念。他1岁不到时，王蓝英就背着他，骑着单车，驮着刘欢欢、刘焕春，离开家乡。刘欢欢告诉记者，老家在一个小坡上，只有四、五户人家。“很小，很偏僻，从村委会走到庄上，就得一个多小时。”
2000年末，小村庄发生了一件命案。刘家的男主人，喝酒后误伤村民。对方的大腿被插到，结果不治而亡。刘欢欢说：“爸爸喝酒，然后人家打他，爸爸打不过，拿刀吓唬人家。然后，旁边一个人一推，插到人家，结果死了。”
听说丈夫杀人时，王蓝英感觉天都塌下来了。当时王蓝英正怀着孩子，不到4个月。这是她的第5胎，前面已生了4个女孩，但她与丈夫不甘心，一心想生男孩，因为在农村没男孩，就说是“绝户”，被人瞧不起。
后来，刘家男人被法办，判无期，现仍服刑中。2001年，王蓝英在娘家产下男孩，取名刘万宝。孩子满月后，王蓝英回到庄子里。但被害人家属，开始找王蓝英的麻烦。王蓝英回忆道：“白天来家打我，抢家里东西，连锅都被抢走了，窗户也被打烂。”
当时，刘欢欢正读一年级。“在学校、在路上，也经常被人打。”刘欢欢说，家里房顶的瓦，都被人用石头打烂，结果一下雨，外面大雨里面就小雨。“晚上，经常有人，装神弄鬼地吓我们，不想让我们好过。”娘几个被吓后，只能抱在一起痛哭。
王蓝英觉得这样担惊受怕的过日子，实在难以忍受，也非长久之计。她的娘家哥哥嫂子，让她带着孩子回娘家，但她不愿意拖累哥哥。“娘家生活也不富裕，我们人口这么多，回去肯定拖累他们。”
一天，王蓝英把家里唯一一头猪卖了，买了一辆自行车，带着三个孩子外出避仇。
乞讨
离开家乡后，王蓝英首先要去找大女儿刘红梅、三女儿刘焕焕，跟她们碰头。原来，丈夫刚出事，王蓝英觉得一个人养活不了5个孩子，就把刘红梅（12岁）、刘焕焕（8岁）交给当地一个乞丐头。乞丐头租俩孩子要饭，每年给王蓝英400元租金。
乡亲告诉王蓝英，乞丐头在广东，因为那边天气好，冬天不冷。于是她带着三孩子，踩着单车，一路南下。几个月后，在广东龙川，她找到了两个女儿。“那是一个乞丐团伙。”刘欢欢说，找到姐姐与妹妹后，她们都加入了团伙，开始乞讨为生。
“白天，我背着刘万宝去要饭，她们四姐妹就各自出去要饭。没有技能，就是不断地磕头。”晚上回来后，王蓝英还要负责给团伙做饭。孩子们一天所讨的钱物，要全部上交给乞丐头，她们则一分不留。“如果被抓到藏钱，那就惨了。”
晚上，她们就睡在房檐下、桥洞里、草坪上、菜市场、路边等。对于这段生活，刘欢欢不太愿意回忆。“团伙里的人很坏，天天欺负我们，我们所经历的，不是你能想象的。”刘欢欢说：“吃不饱，还经常打你、骂你、侮辱你、伤害你、欺负你。”
刘欢欢的腿就被打断过，直到14岁才能正常走路。“把你弄残，就可以多讨到钱。”她经常去街上，抱着路人的腿讨钱，不让人走，结果经常挨踢。“如果没挣到钱，头头就说是没磕头，就让我们自己拿头撞东西，自己人打自己人耳光，或者是脱了裤子打。”
作为母亲，王蓝英看着孩子们挨打、受欺负，却无能为力、不敢反抗。她说，孩子们都太小，一个人压根就顾不过来，还怕把孩子弄丢了。刘欢欢就丢过，然后是团伙头目把她找回来的。
“我们一直跟着团伙，也是想报恩。”就这样，王蓝英带着孩子，跟着乞讨团伙四年多，最后孩子们都长大些，也实在受不了，决定离开。
绝技
离开乞讨团伙后，王蓝英带着孩子，四处漂泊，去过湖南、湖北、福建、江西、海南等地。“虽然很苦很累，但我们不是脆弱的孩子。”刘欢欢不满足于磕头乞讨，看到街头有人卖艺挣钱，她也开始有意识地往这个方向发展。
但没人教，姐妹几个啥都不会，就翻跟头。“不停地翻，好心人看到，觉得你翻的累了、差不多，就会赏点钱。”就这样，一边街头卖艺，一边自己摸索，刘欢欢与妹妹刘焕春琢磨会了魔术、杂耍、骑独轮车等。
刘万宝稍长大时，也跟着姐姐街头卖艺。在杂技方面，也更有天赋。2007年，他跟姐姐在东莞长安镇卖艺，看到一个小女孩站在板凳上，下腰叼酒瓶上的花。“很精彩。”6岁多的刘万宝很懂事，也想学，便自己花十几块买了条小板凳，开始自己练。“别人都是放在凳子上叼，没人放在地下叼，我就尝试练习放地下叼，结果成功了。”
2010年，刘万宝尝试做更高难度的叼花动作，就又做了一个凳子，站在两张凳子叼花。结果，在惠州一个菜市场，姐姐刘欢欢敲锣，弟弟刘万宝第一次表演两张板凳上叼花，却摔了下来，摔到了腰。刘欢欢也没带弟弟去医院，只是擦了点药酒。
但有一次，刘万宝从板凳上摔下来，差点残废。“摔下来，他也哭，我没理他。弟弟平常每次摔下来都会哭，哭完也就没事。”刘欢欢回忆道：“别人跟我说，弟弟摔断胳膊，我还不信。结果坐在三轮车，妹妹就发现弟弟发烧，到家后走不上楼。”
那天，王蓝英一直没睡，好像心里有感应。刘万宝到家后，王蓝英看到儿子胳膊肿很大，感觉里面有骨头冒出来，赶紧送医院，拍片发现胳膊摔断了、手腕也错位了。“医生说只有30%希望接好。”王蓝英说，后来做了四次手术，才接回来，花光了多年积蓄。
选秀
2008年起，刘欢欢一家，凭着街头卖艺，生活稍微稳定，在深圳定居了下来。刘欢春、刘万宝，也先后进了学堂上学，平常周末则跟姐姐刘欢欢去街头卖艺。大姐刘红梅则摆地摊挣钱，三妹刘焕焕在老家上学。
去年八九月份，刘欢欢带着弟弟妹妹在深圳白石洲、蛇口和梅林卖艺时，几次碰到自称是记者的人，劝他们去参加电视台节目，说可能会有机会变明星。刘欢欢说，起初以为是骗子，没在意，也没想去。
但去年11月份，又有一个记者碰到他们卖艺，说中国达人秀在深圳招募，劝他们去试试。“记者怕我不信，还给看了证件，我才带弟弟妹妹去了。”刘欢欢说，自己当时不知道什么达人选秀节目，也不知道什么是录制节目，以为就是去演一场杂技。
当时，在招募现场，刘家姐弟上去，就翻了很多筋斗，然后是躺钉板、独轮车、顶碗等，最后刘万宝表演叼花。“惊得我一下子从椅子上坐直了。”现场编导李航在微博上回忆道，弟弟刘万宝的表演“简单粗暴得让人心疼”。
李航说，人家表演叼花，都是在桌子上下腰，刘万宝是在凳子上，还是拿钢条支起来的放不平的凳子。“刘万宝没有任何花式，靠的是柔功。”后来，在节目现场，评委赵薇看完刘万宝节目，情不自禁落泪。她说，这是她第一次看杂技看哭了。
刘氏三姐弟，一下成为草根明星。今年以来，很多电视台，找刘欢欢姐弟三人去选秀。山东一档节目，他们闯进了四强，等待决赛。9月20日，在记者采访期间，刘欢欢就接到两个电话邀他们参加节目。
“你别看风光，其实不挣钱，这条路也不好走。”刘欢欢说，劳务费扣除路费后所剩无几，还不如卖艺挣得多。“所以，去不去录节目，心里很矛盾。
生存
现在，刘万宝一家还是租住深圳宝安新乐社区。这是一个群租房，几十平方米的房间里，住了十多个人，有算卦的、有没工作、有残疾的。他们在这里已经住了多年，拥挤不堪，但相对于露宿街头，已算是幸福。
刘家没有深圳户口，只能选择学费较高的私立学校，一个学期学费两人就得近万元。这都靠欢欢周一到周五摆地摊、周末带弟弟妹妹街头卖艺赚来，有时候他们还要到周边城市卖艺。“基本上广东都转遍了，卖艺时经常住在路边。”
多年“跑码头”，刘欢欢碰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也经历各种匪夷所思的遭遇：被骗、抢劫、绑架、挨打等。“在街头露宿时，会碰到了一些神经病。你在房檐底下睡，他也在房檐底下睡，然后因为你占了他地方，他就会打你，甚至把你东西全砸烂。”
“上电视后，其实现实生活并没太大改变，也还得街头卖艺。”刘欢欢说，出去还得被城管赶。她说，自己身上很多伤，都是因为与城管抢道具时落下。“没办法，城管也是人，他也有工作。你再怎么出名，他上级让他来管，他也没办法。”
今年年初，刘欢欢胃部被查出患了肿瘤，所幸是良性的。医生说，致病原因主要是长期街头卖艺，生活不规律、压力大、营养不良、过度劳累、贫血等。为了治病，家里又不得不举债。
刘欢欢今年已21岁，她担忧的是，杂技是青春饭，不能干一辈子。她告诉记者，家里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弟弟妹妹的学习，因为刘焕春今年马上要中考了。“我自己小学二年级都没读完，不希望弟弟妹妹像我这样，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
刘焕春的希望将来当一名医生，这样可以帮姐姐与妈妈治病。刘万宝希望当明星，这样可以保护家人，不受别人欺负。
陈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