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代对话 小生问《老生》

22.11.2014  03:42

老生

  贾平凹 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4年9月版

  定价:36.00元

  “小生”读者:老生老生,农村的过去谁还懂?

  “老生”贾平凹:小生啊小生,不懂过去,不一定不读写过去的书

  贾平凹无疑是一个勤奋而高产的作家,2014年下半年,他的第15部长篇小说《老生》平地一声雷,猛地出现于公众视野。贾平凹在这本小说中,把《山海经》的古老神话元素融入擅长的乡土小说创作,鲜活展现了陕西南部山坳里记录几代人命运的四个革命故事。这段历史时间跨度接近百年,涉及革命、饥荒、土改、改革开放时期的农村土地流变等诸多乡土小说不可或缺的元素。

  书的扉页上,写着贾平凹的一个书法条幅:“我有使命不敢怠,站高山兮深谷行。风起云涌百年过,原来如此等老生”。虽是“50后”,但贾平凹并不认为自己是中国文坛的“老生”。而这本试图将“历史归于文学”的农村革命历史故事集,字里行间的叙述充满了对那个逝去的饥饿年代的怀想。与贾平凹同时期的中国作家的创作,农村是绕不过去的主流题材。时移世易,同一个乡土题材,在不同时代和不同背景中对不同年代的人会呈现不同的意义。随着“80、90后”年轻读者的长成,我们不禁有这样的疑问:以现今读者的阅读口味,对农村写作还能接受吗?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这段“90”后读者与“50后”作家的跨代对话。

  进入文本

  文学和历史怎么搭?

  小生:小说《老生》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叙述中国近百年的历史中穿插了《山海经》的内容。有人批评说,插入的《山海经》和小说内容并无太大关联,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你曾解释说这是借鉴《山海经》的写作模式:“它是一个山一个山来写,然后构成了它所说的那个世界,我借鉴过来是一个村一个村来写”,这种模式是你的一种文体创新突破吗?

  老生:《老生》中是采用了一些《山海经》原文,仅仅是采用,是不存在“文体创新突破”。《山海经》里有中国人独特的思维方式和心灵密码,在小说里引用《山海经》里的内容,目的就是借用它的这种思维方式,来表现中国百年历史里的“秘史秘闻”。之所以采用这种形式,是基于两种考虑,一是可以溯源,溯中国人思维的源,溯中国山水的源,从而鸟瞰这古老美好又伤痕累累的土地。二是小说结构的需要。肯定会有读者觉得插入《山海经》和小说内容无太大关联,这是我有预料的,但我想引导读者去思考,如果有新思考了,就不至于觉得突兀。阅读有各种阅读法,不能只看到一个精巧的故事,故事太巧则境界逼仄。散漫些阅读,可以思量更多的东西。

  小生:小说中如老黑、匡三、马生、戏生等人物都有原型吗?你曾说写《老生》“不要单一指向,不要是与非。”小说的四个故事中涉及的人物,有很多让人读来怵目惊心的性格,如马生不可一世的浑、老黑斩钉截铁的狠、老余不着痕迹的滑……写这些人物时都没有道德判断。这种写法,是你所理解的“文学和历史的融合”吗?文学和历史究竟该不该融合?

  老生:故事中的人物当然都有生活原型。故事的叙述是以一个社会底层的唱师之眼为角度的,他在说“古今”。因为他是唱师,谁死了就去唱阴歌,他是超越社会、阶级、族类、时间、生死的。文学和历史不是什么整合的问题,如果把文学变成历史,那就没有文学了,就没有意思了。我要思考的问题是历史归于文学时,文学该如何写这百多年历史,太具体是不好的,太政治角度也不好。

  小生:有人说你写《老生》是尝试了一次“民间写史”,你认同吗?

  老生:我没有说过“让自己尝试民间写史”,我只说叙述人是民间的唱师,唱师在回忆他百多年的所经所见。他的出身和社会地位决定了他的目光和思想。当然,他绝不是什么戏说。

  探索主题

  除了饥饿,还有别的吗?

  小生:我对《老生》有一个深刻的印象,从打游击到土改,从“文革”到改革开放,饥饿感在小说字里行间挥之不去,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和土地、饥饿感有明显或隐晦的关联。什么都想吃的匡三、永远吃不饱的白土,棋盘村里搞“地头配午饭”的描写……你们那个时代过来的作家,饥饿感似乎是逃不掉的书写主题,连莫言也说过“最初写小说就是为了不饿肚子”,这些对饥饿感的描写,不担心我们这些年轻人体会不了吗?

  老生:改革开放之前,饥饿是中国人无法逃避的一个词。《老生》的故事跨度百多十年,这百多十年中国人就是这样过来的。这百多十年,现在有许多年轻人是不太清楚不甚理会的,之所以写这百多十年是想让读者了解我们是怎样走过来的。

  小生:还是题材的问题,作家格非曾说“我们现在是写农村还是城市?现在学生对农村写作已经无法忍受了。”你觉得对于我们来说,乡土题材小说是否已经没了吸引力?现在的年轻人谁还在关心农村的过去呢?

  老生:任何文学作品都是写给一部分人的。但我要说的是,现在年轻读者不了解过去,不一定就不读叙写过去的小说,如果是那样,中国的四大名著怎样看,外国的小说又怎样看?

  小生:《老生》是在“说着曾经的革命而从此告别革命,”就像一种记忆回溯式写作,那么你接下来有没有考虑过尝试一种“未来式写作”,就是对我们未来的生活境况进行预测?要知道,欧美好多长小说家都这么干了呢。

  老生:记忆是文学的一种。我的长篇小说大多数都是写当下社会生活的,它是我的思考,当然其中有批判也有预测。中国作家和美国作家有一个区别,中国作家写记忆的多,向后看的多,美国作家向前看的多,这就是现在文学影视上中国的历史题材写的多,美国的科幻题材写的多。这是和历史、文化、人的思维以及体制环境都有关系的。

  阅读代沟

  什么才叫“接地气”?

  小生:你经常说“写作要接地气”,然而在当下,土地、饥饿等题材,和我们的生活其实隔得挺远。在我的生活空间里,房子车子票子、全球化、科技化……都是要真实面对且难以回避的“地气”,你说的“接地气”会不会忽略了这些现实?

  老生:接地气并不是说只有写土地、饥饿、革命等等,接地气就是写出真实,写出生活的味道,写出关于生命的、人生的意义。年轻人的生存环境变了,但写出年轻人的生存状态,精神状态的真实来,也是接地气呀。

  小生:如果我们这些年轻人不爱读你的书,你会失望吗?你曾说过“我得改造我的读者,征服他们而吸引他们”,那么你想怎么来征服我们呢?

  老生:我当然希望更多的年轻读者阅读我的作品。哪个作家不是这种渴望呢?我的作品其实有相当多的年轻读者,这我有过了解,这一点我还是自信的。当然,读者一代接一代,如何使作品阅读的延续更长,这我要更加注重作品的质量。我说过,一部作品五十年后还有人读,才可以称之为比较好的作品。

  本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柏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