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法律无“过劳死”概念 劳动法难规范加班行为

14.04.2015  12:40


中国法律无“过劳死”概念  劳动法难规范加班行为

来源:  中国青年报

 

 

 

IT工程师之死警示年轻白领防“过劳”

  “斌走了……”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有气无力,张丽没听清楚,下意识地又问了一遍:“什么?”

  “斌走了……”母亲重复道,声音仍旧微弱,但这次,张丽听清楚了。

  张丽的弟弟张斌今年36岁,在闻泰通讯股份有限公司深圳分公司(以下简称闻泰公司)负责软件开发。3月24日一早,张斌被发现猝死在公司租住的酒店里,而就在当天凌晨1点左右,他还发出了最后一封工作邮件。

  母亲的话让张丽觉得“整个天都塌下来了”。弟弟生前一直跟家人说,等3月底一忙完,就带全家人出国好好放松一下。

  “就差那么几天……”张丽哽咽着说。到现在,她还不敢看张斌出事现场的照片。“他是被工作活活累死的啊!”

  频繁加班,IT行业成高危行业

  去年5月,张斌进入闻泰公司,10月,被指派去参与一个项目的封闭开发。他生前常常对家人说,自己“太忙、太累了”。

  “工作到晚上一两点是常事,有时连饭都吃不上。”姐姐张丽回忆,封闭开发后,见弟弟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一直到凌晨五六点,张斌还在跟同事讨论工作。路边的麻辣烫、肯德基,成了他加班后常吃的“工作餐”。

  记者从张斌家属提供的法医学死亡证明书上看到,死亡原因一栏显示:张斌符合猝死。

  中国青年报记者今天致电闻泰公司,工作人员表示,公司就此事不接受媒体采访。

  经媒体曝光后,这件事在IT圈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在同行看来,张斌是被各种“deadline”压垮的。

  “这几年曝出的很多猝死的人,都是干这行的。”吴宇是北京某研究机构的程序员,他说,圈内人常常自己调侃,“IT圈就是个高危行业”。

  加班,早已成为IT从业者工作的常态。“周末来中关村看一看有多少‘码农’,你就知道了。”吴宇说,高薪酬的光鲜外表下,埋藏着工作的巨大强度。

  去年吴宇的单位接了一个项目。由于时间紧,他和同事一连加了3天班。“中间几乎没睡过,只是闭眼休息了几次。”

  在互联网公司,加班现象就更加普遍了。吴宇说,不少互联网公司采用“996工作制”,即工作时间从每天早9点到晚9点,工作日是周一至周六。

  到了某些特殊时期,“码农”们更是需要通宵工作。吴宇说,自己有个朋友在某知名电商工作,遇到“双十一”这样的紧要关头,“加班简直加疯了”。

  自主创业型公司里的IT人是加班加的最“凶”的。吴宇说,多数时候加班是为了抢在别的团队前面,这关系到市场占有率及后续发展。

  “不少人加班除了受项目进度的外部压力外,还跟自我要求有很大关系。”吴宇说,IT圈是更新换代非常快的圈子,需要不断接触全新的东西。在这种氛围下,没有工作任务的人,也会选择加班主动学习。

  频繁的加班挑战着IT从业者的健康。“这行基本都是年轻人,‘三高’人群的比例还挺大,大部分人的颈椎、腰椎都不好。”吴宇说,“生活的压力始终会存在。虽然大家都知道加班有害,但还是会有很多人拼了命的干。”

  熬夜工作,年轻人的家常便饭

  事实上,长期熬夜加班的现象不是IT业独有,广告、媒体、金融等行业也没有幸免。

  4年前,王京来北京求职,成为一家广告公司职员,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公司通宵过多少回。“经常是眼看着一天的工作就要结束了,突然领导压过来一个项目,说客户明天急着要,等不了。”往往这时,王京就下楼去买盒泡面,简单吃上两口,趴在电脑前接着干。每天,都会有几个同事为了赶项目回不了家。

  在媒体工作多年的张涵也已经习惯了在黑夜中“码字”。

  “哪个干媒体的没有熬夜写稿的经历?”张涵自嘲道。有次又要通宵赶稿,她给自己做了份炒饭,并把“成果”晒到了朋友圈上,附言说:“要通宵了,肚子先吃饱饱的,应该能帮我抵御漫漫长夜的饥饿吧!”

  不一会儿,朋友圈的回复就有十几条。“这么巧,我也赶稿,一起吧。”“刚刚交了稿,你继续,我先睡了。”张涵数了数,回复的人中,至少一半都是媒体同行。

  张斌的事发生后,有朋友给她转来一个疲劳自查表。“我一做,符合的还真不少,什么打不起精神、昏昏沉沉、头发发黄、指甲无光……”张涵笑了,“估计我那帮同行也是一个样。”

  “这么拼,就是想多赚点钱,让家里人过上好点的生活。”王京结婚两年了,但一直没要孩子。“现在自己还租房子住呢,我可不想让孩子出生后没有个自己的家。”

  劳动法为何不能规范加班行为

  据北京安贞医院心脏内科主任医师陈立颖介绍,猝死一般是指过去没有很明确的病史、在短时间内突然发生的死亡,多指在发病1小时内。

  “这在日常生活中并不少见。“陈立颖说,比如世界杯的时候连续熬夜看球,长时间的打牌、打麻将,大量饮酒后或长期疲劳工作没有休息,都可能发生猝死。

  而在所有猝死的情况中,陈立颖说,心源性猝死又占绝大多数,超过70%。

  “以前,我们都会觉得心血管疾病是老年病,但是现在猝死的情况,特别是冠心病的发生率,在中青年里也越来越多了。”陈立颖曾接诊过的急性冠脉综合征的病人中,一个明显的变化就是中青年所占比例在不断上升。

  “中青年人群是社会上工作的主力。”陈立颖说,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工作节奏加快,工作压力也变大了。“即使发现自己血压升高,因为不痛不痒,没有什么症状,很多年轻人也没有在意。”

  “不规律的生活,对身体的危害非常大。”陈立颖说,长期熬夜加班,交感神经一直处于兴奋状态,会使心率加快、血压升高,甚至造成冠脉痉挛。如果自己又不注意,没有吃药加以控制,长期会对心血管造成严重损伤。

  陈立颖分析了中青年发生猝死的常见诱因。“一是连续几天工作不休息,再就是情绪激动,还有吸烟饮酒比较多。”陈立颖说,发生心源性猝死的病例中,冠心病所占比例比较大,其中男性发病的年龄又远比女性年轻。目前,在冠心病患者中,30到40岁的男性已占到了一定比例。

  陈立颖提醒年轻人,一定要重视体检,发现问题及时处理,一旦有血压、血脂、血糖升高等情况,要及时就医。“一些病人在发生急性心肌梗死时,可能提前一、两周会有诸如胸闷、胸痛的症状。如果出现了这些不舒服的症状,就一定要去医院检查。”

  中国劳动关系学院法学系主任姜颖认为,年轻群体过劳死事件频发固然令人惋惜,但也反映出社会对此类问题的处理并未触及核心。

  “用人单位在追求效益时,只是从工作的角度出发,忽视了劳动者的身体健康。”姜颖说,现在需要关注的不仅是事件本身,还要从制度方面去考虑如何使劳动法有关规定真正得以落实。

  我国劳动法第41条规定,“用人单位由于生产经营需要,经与工会和劳动者协商后可以延长工作时间,一般每日不得超过1小时。因特殊原因需要延长工作时间的,在保障劳动者身体健康的条件下延长工作时间每日不得超过3小时,但是每月不得超过36小时。”

  姜颖表示,尽管劳动法对加班的规定很明确,实际操作时却有所欠缺。

  “现实中,用人单位很少会和工会、劳动者协商,而且劳动者和单位建立劳动关系后,也很难真正有力地去与工作单位抗衡。”姜颖说,这就导致加班完全由用人单位掌控,劳动者处于被管理的地位,很难去维权。

  针对加班猝死的情况,姜颖说,我国目前也没有相应的救济制度。据他介绍,我国法律中并没有“过劳死”的概念,只是在《工伤保险条例》中规定:“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岗位,突发疾病死亡或者在48小时之内经抢救无效死亡的”,视同工伤。

  “猝死如果是在这个范围内,可以向劳动行政部门申请认定工伤,但只有通过认定,才可以享有工伤保险的待遇。”姜颖说。

  在姜颖看来,对劳动者权益的保护,要通过多方面的共同努力。首先,企业自身要有法治意识,应当根据法律规定,按照标准工作时间安排职工工作,尽量避免加班。其次,要加强企业内部的监控。“尽管现在我们有工会,但如何将工会的作用发挥出来,真正行使法律所赋予它的权利,还需要进一步完善。”

  此外,姜颖表示,还应该保障劳动者自主选择的权利。他建议,应加入征求劳动者意见的制度,并对加班工资如何支付予以公开,让劳动者自行选择。

  “不可否认,年轻群体的竞争压力很大,尤其在一线城市,年轻人为了发展去打拼,常常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健康。”姜颖呼吁,年轻人要学会珍爱自己,懂得通过合法的渠道提出诉求,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吴宇、王京、张涵皆为化名)

本报记者  李林  实习生  王书画

 

 

(责任编辑:杜淑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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