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线平：警惕科技的负面效应
网络诈骗频发，人们的防范意识缺失是重要原因，这提醒我们：对待科技，既要看到其促进社会发展的一面，也要警惕其可能带来的负面效应。
最近，网络诈骗成为热点。今年1月至8月，全国共破获电信网络诈骗案件7.1万起，同比上升2.4倍；查处违法犯罪人员3.8万名，同比上升2.5倍；收缴赃款赃物折合人民币16.5亿元，为群众避免损失36.4亿元。从技术上打击网络欺诈是非常有必要的，可以挽回一些经济损失，同时给犯罪人员以心理威慑，但打击网络欺诈属于事后补救，全方位治理网络欺诈，还要事前防范，其中包括提高受骗人的防范心理，而防范意识缺失则与对类似网络科技的负面社会价值认识不清有关。长期以来，人们不但对科技的负面社会价值认识不清，还普遍陷入对科技的一片赞颂之中，把科技看作是提升效率的重要手段。利用科技，不但办事效率提高，而且是某种社会地位提升的象征。日常生活中，科技使用的成本相对高，只有具有某种社会地位的人才使用科技。正如马尔库塞所说，科学技术已成为一种意识形态。
科技的正面价值是明显的，从它能提高效率看，这种正面价值是针对全社会的。对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利用科技，它能提高的效率是一样的。但就在这种正面价值内部，科技存在着负面的社会价值。科技的负面社会价值主要指，科技在发展过程中，对某一群体或某一阶层存在更多的正面价值，而对另一群体或另一阶层存在更多的负面价值。这样就导致科技利用的阶层及群体差异，从而引发科技发展倾斜，它所带来的社会落差越来越大。科技的正面价值，或者对一个群体或阶层的正面价值，在应用中有可能成为另一群体或阶层的噩梦。
然而，长期以来，人们对科技的正面价值认识多一些，对它的负面社会价值认识少一些。这与长期以来国家的倡导有关。现代科技源于西方，一直以来，我国处于发展阶段，科技落后，并导致国家积贫积弱。提升科技素质，促进科技发展，成为社会发展的首要任务。并且，这种促进科技发展，往往是以国家整体的名义进行的，个体在其中受科技的负面影响往往被忽视了。对于科技社会价值的评价，从国爱倡导层面，以正面为主。只强调科技提升生产力的一面，忽视科技在社会运用不平等及其所带来的负面价值的一面。
在实际生活中，对社会而言，科技利用具有某种负面社会价值。古代，人们深深地束缚于自然之中，对自然认识不清，使得人们长期受到自然的压制，有限的利用自然，也只是通过身体的损耗得以实现。现代社会，随着对自然规律的认识，人们不断从自然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然而，这种解脱的速率在全社会不是等同的。具体来讲，科技的负面社会价值在个体或特定群体层面体现出来，主要包括三个方面：
首先，科技投入使用，往往是针对某些群体，他们应用科技起来得心应手，他们最先利用科技从自然束缚中解脱出来。因为得到了科技所带来的好处，他们极力讴歌科技发明，往往他们的声音占据社会的主流。他们极力推动科技朝有利于自己利益的方向前进，使他们的利益在科技推动下进一步扩大化。然而，对另一些人来说，他们不熟悉科技利用，所能享受到科技带来的好处相对小一些。科技利用一旦发生，原有的社会差距进一步拉大，他们在社会中的地位不断下降，这是科技利用的负面价值之一。
其次，科技如果是针对某些特定群体的话，科技设计必然是以有利于该群体利用为特点的，相应地，对另一些人来说，科技利用天然就具有缺陷，他们天然被科技设计排挤在外，当科技利用在全社会铺展开来时，他们所得的效果是最差的，他们所受的排挤却是最大的。
第三，科技的正面价值对特定群体体现得特别明显，但是，这些正面价值并不会无保留地体现在另一些群体身上。对于不能体现科技正面价值的群体来说，他们往往受到体现科技正面价值群体的影响，一样地去利用科技。这种情况下，科技可能体现出它的负面价值。
在实际的科技开发利用中，为提升效率，降低成本，它所针对特定人群的特点更加明显。这使得科技利用在全社会铺展开来时，暴露更多的缺点，一方面，科技发展照顾它所不适应群体的力度不够，另一方面，社会缺少配套措施去应对科技发展所带来的负面价值。这些缺点正可被犯罪分子所利用。从已经暴露的电信网络欺诈来看，犯罪得以施行具有某些偶然因素，但背后显然涉及到人们对科技利用的负面价值认识不清问题。
对网络应用而言，科技的负面价值远不止网络欺诈，还包括网络沉溺、网络信息碎片化、信息爆炸、网络语言暴力以及电磁辐射等。网络的负面价值，相关的研究也有涉及，但这些研究显然是偏颇的，一方面，侧重于技术层面的研究，另一方面，从科技发展的社会效果层面说明得少。这种研究对大众的提醒作用是有限的。他们不可能不用最新科技，他们的注意点往往从社会层面撇开，只注重技术层面存在的问题。
说明科技的负面社会价值，可以从两个层面进行，一是具体的科技应用层面，要讲清楚科技在具体应用过程中的特点，可能涉及到的负面作用，以及这些应用特点、负面作用的背后社会原因。譬如，网络欺诈得以施行，与网络公司内部管理不严格有密切关系，对网络公司而言，既然提供了相关的科技服务，就要避免里面存在的欺诈，而不能借口说这种高科技欺诈很难从技术上防止。实际上，网络服务及防止网络欺诈从技术层面上是一个级别的。公司之所以不愿提供相关的防范措施，既有节省成本的考虑，也有推广应用的考虑。二是科技的人文价值层面。科技一旦应用到社会之中，对每个人、每个群体的影响是不同的，针对各个不同的群体，科技应用应照顾到其既有文化的特点，与其既有文化良性互动，相互促进各自发展。
通过说明科技的负面社会价值，可以让科技应用过程变得更加完善。一方面，人们会催促科技应用的改变，另一方面，科技公司的内部竞争会不断促进科技服务的完善。对管理部门而言，因为缺少对科技负面社会价值的认识和准备，他们在推广科技应用时，只是看到它所带来的正面价值，而忽视它可能存在的负面价值。这致使他们在相关措施还不完善的情况下，就将科技推广到它可能涉及的所有领域。与此同时，要完善科技应用所需要的成本反而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这更加扩大了科技利用的负面社会价值。
说明科技的负面社会价值，不是彻底否定科技，更不与倡导科技发展相矛盾，反过来，它还有利于完善科技发展，促进真正有益于社会的科技创新。可以说，科技创新恰恰是从改进科技不良应用开始的。相反，如果一味地强调科技的正面价值，或者强调科技对特定阶层的提升作用，科技创新就会越来越局限于特定群体的利益。这种科技创新不但起不到应有的社会正面效果，而且本身也是不可持续的。
广东省社会科学院精神文明建设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