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 怀

　　□罗冬坚

      伟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贵州会遇见雨。

　　这次伟到贵州一个县里搞调研，在一个叫“客家菜馆”的小店里吃饭，看到年轻的老板娘有点像雨，就主动攀谈起来，没想到老板娘说自己是雨的女儿。当老板娘把雨从二楼叫下来的时候，伟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看上去有六七十岁、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就是雨，一点都看不到当年的俊俏模样了。雨眼睛不好，当然也认不出眼前这个高高大大、学者模样的男子就是当年班上的“小不点”。

　　伟与雨是初中同学，初中两年就坐在同一排，中间隔着一条过道。伟天生聪明，早一岁读书，初中的时候还没有发育，是很不起眼的“小不点”。雨比伟大一岁，伟认识雨时，15岁的雨已经出落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雨的父亲在县政府食堂工作，俗话说：“三年天旱，不饿厨官。”雨的父亲经常偷偷把一些“猪下水”拿回家给孩子们改善伙食，在那个物质严重匮乏的年代，雨的兄弟姐妹能够吃饱甚至能经常吃到肉，不知道惹来多少人的羡慕。雨的父亲在县里很出名，据说一次接待贺龙元帅时，因为做的牛肉丸味道极好、拍在地上能够像乒乓球一样弹得老高而大受赞赏。雨天生丽质，高挑的身材，黑油油的头发，圆圆的脸白里透红，有一对小酒窝，牙齿整齐洁白。总之在伟的眼里，雨就像女神一般无可挑剔了。伟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时候的雨非常像前几年很红火的演员许晴。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的农村初级中学里，雨真可谓是鹤立鸡群，是名副其实的校花。伟虽然还小，但是已有青春期的冲动，晚上经常做着与雨在一起亲热的梦。上课时，伟会时不时偷偷地转过头去看雨，但雨好像从来都没有正眼看过伟。伟隐隐约约感到，雨对长得高高大大的班长波有好感。

　　初二时发生了一件事，更让伟认定雨是一个心灵美的人。一次，伟与班上的一个同学吵架，第二天，伟到教室后发现自己的书全不见了，伟急得大哭。那个年代，男女同学之间几乎是不说话的，很多女同学发现自己的抽屉里有伟的书，便立即把书丢在地上，只有雨把伟的书送回放到伟的桌子上。那一刻，伟发誓以后一定要娶雨。

　　伟初中毕业后考上了80公里外的市重点中学，雨成绩一般，只能上农村的普通中学。为了考上大学，离开农村吃上“国家粮”，将来能够把雨娶回家，高中时伟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基本不跟同学联系。高考时，伟考上了外省的一所重点大学。

　　伟心里一直藏着雨的笑容，一直没有放下。大三放暑假时伟回了一趟家，一有空就偷偷打听雨的消息，很多同学都不知道她的情况，有的说她已经嫁到外省去了。伟很失落。毕业后，伟回到省城工作，30岁时找了一个像雨的外地女人结了婚，但他仍然偷偷到处打听雨的消息，却一无所获。没有想到来到贵州，竟有了这次邂逅。

　　交谈中，雨不愿意说什么。在伟的苦苦哀求下，雨告诉伟，在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她被她的班主任占有了，那个班主任曾被打成“右派”，刚“解放”出来工作，50多岁了，仍然是单身一人，有着满肚子的学问，得到了雨的崇拜，所以也不能说是强奸。雨的肚子一天一天鼓起来，只能辍学了，雨的父母死都不同意让雨嫁给一个年龄与自己一般大又是划过“右派”的人。不得已，就偷偷把雨嫁给了一个从贵州来县政府食堂推销“赖茅酒”的小伙子。小伙子一开始对雨还不错，毕竟雨的美貌让他痴迷。后来在她生了第二个女儿的时候，就经常打骂她，为了生儿子，雨一共生下了7个女儿。他们经常东躲西藏逃避计划生育工作队，在她生第7胎的时候，胎盘下不来，雨差一点死了，从此不会再生。后来那个男人得病死了，雨在贵州农村把7个女儿艰难拉扯大。现在孩子都大了，她在二女儿的小饭馆里帮帮忙。

　　伟回到招待所大哭了一场。伟后悔中学时为什么没有向雨表白，又恨波为什么没有追求雨。伟感觉真是造化弄人。

　　见过雨了，伟心中压着30多年的石头放下了，从此睡觉不再做有关雨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