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陈的婚事

26.10.2014  12:40

  □ 庄子亮

  阿陈是父亲的工友。父亲不会打麻将,从烟厂退休后,在家都快闲出病来了,恰好同村三横叔的远房表侄承包了我家附近一条公路的花木管理,缺两个工人,父亲就去报到了。月薪2000元一个月两天假,多休一天的话,则扣70元,这在当时的梅城算正常的薪酬了。因此另外一个工人也很快找到,那个人就是阿陈。

  阿陈大约四十几岁,老家据说是在梅县石坑的一个未通水泥路的小山村。在出来当管花木的工人之前,阿陈只来过梅城几次。

  这些,都是阿陈来我家吃饭的时候他自己说的。他第一次来我家吃饭,穿着干活时穿的一身脏兮兮的迷彩服。我认得那种迷彩服,一看布料就知道是便宜货。因为来家里吃饭的只是普通工友,所以父亲也没有怎么郑重其事,只是到卤腊店斩了点烧鸡,叫母亲炒多几盘青菜。阿陈被请到桌前,看着满桌的绿意盎然,大皱眉头:“我平时不吃青菜的!”父亲就有些尴尬,开了两罐豆豉鲮鱼。

  阿陈坐下后,果真没夹半点青菜。但父亲却说,平时老板叫的盒饭,他是半片青菜叶子都不浪费的。后来父亲又说起阿陈这么大年纪还打着光棍,我当场表示充分理解:试问这样一个老实耿直的乡下人,他不打光棍谁打呢?

  不过父亲却不大同意我用“老实耿直”来描述阿陈。在他看来,阿陈肚子里坏水多着呢!父亲告诉我,两年前,我家那20棵龙眼成熟了。他和母亲起早贪黑卖龙眼,管花木的班就暂时没上。一天上午,正在市场上卖龙眼的父亲接到阿陈的电话,问起情况,父亲说还有20斤左右卖完就回去。因为不久前刚刚给阿陈送了一些龙眼,知道我们的龙眼挺甜的,因此他对父亲说,剩下的别卖了,拿过来,我算钱给你。于是父亲就把龙眼给他送去了,谁知他拎了龙眼绝口不提钱的事,转身就走。母亲是妇道人家,没好脸色地喊住他:“阿陈!又说你买,钱呢?”阿陈却很无赖地摊开双手:“没带——忘在家里了!”不过那钱阿陈后来也没给,父母也没有再跟他要。

  父亲笑着问我:“你说阿陈这人是不是有些滑头?”

  我点头,却说:“不过,如果一点都不滑头,老实到生虫的话可真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这些对话就发生在前不久,当时,我们一家正在谋划,将一个丧偶、带着一个孩子的40岁的江西妇女介绍给他做老婆。我们以为他会求之不得呢,谁料想,我们的提议竟遭到他的拒绝。在父亲的追问下,他才道出实情,说:“你们别看我打光棍,其实我有老婆的!”

  “那你说说你老婆在哪?”我们问。他自豪地说:“在广州读大学,大四了!暑假一毕业回来就和我结婚!”

  然后阿陈和我们说起他那个未婚妻的情况,阿陈说她和他是同村的,看着她长大,看着她父亲病逝、母亲卧床,看着她考上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却因没有学费而痛哭流涕,于是阿陈把种柚树几年的积蓄和准备与老乡到越南去团购老婆的钱给她做学费,然后出来梅城打工,每月给她寄生活费。阿陈说他从来没有胁迫姑娘,是姑娘自己说毕业后要做他老婆的。姑娘说这话的时候是大二,现在,她就要毕业了。

  我们听得目瞪口呆,由此知道了节俭的阿陈每个月工资的去向。但却无一例外地觉得此事不靠谱:话说那个姑娘在广州接受了高等教育,接触了大千世界,还肯回来和阿陈结婚吗?

  父亲说得对,阿陈确实没有我想的那么老实,他看出了我们的疑惑,信誓旦旦表示就算那姑娘到时悔婚他也没有关系,毕竟自己比她老那么多,这一切就当是做善事也挺好。只是在姑娘还没有反悔之前,他不能见异思迁,不然,错的就不是她,而是他。

  转眼到了九月,一天,我下班回家,推开门,在客厅看到了身穿崭新衬衫的阿陈,他的身边坐着一个身材娇小、相貌平凡的姑娘,两人与我父母交谈甚欢。见我回来,阿陈站起来,神情激动地往我手里塞糖,“来吃颗喜糖!”这时,父母告诉错愕的我,阿陈准备和他的大学生老婆结婚了!“已经领好了证!”阿陈补充道,搂住身边的姑娘,沧桑的脸笑成了一朵花。而那姑娘,一看就是懂得过日子的人,只在浅浅地笑着,淡然如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