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晚报 岭南名医馆】庄建：没有故意做坏手术的医生
庄建简介
广东省医学科学院、广东省人民医院院长，心脏外科主任，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中华医学会胸心血管外科学分会侯任主委。长期从事心脏外科临床、科研和教学工作，重点开展重症复杂先天性心脏病的外科治疗研究和先天性心脏病系统防治研究。在国内率先开展多项新术式应用于复杂先天性心脏病外科治疗，率先建立省级先天性心脏病防治网络并开展产前诊断—产后治疗一站式模式临床应用。
在百度新闻搜索“广东省人民医院庄建”，搜出的新闻两页不到，还有不少是重复的。这与他的身份、学术地位都是不相符的，但和他一贯低调、务实的性格却是一致的。我们的采访地点不是他的院长办公室，而是他在英东楼的办公室，这里离病区和手术室更近，他查完房之后便直接赶过来，还穿着白大褂。这天，因为防预“埃博拉病毒”的缘故，他的查房时间比平时延长了半小时。面对媒体，他绝对不属于慷慨激昂、滔滔不绝型，但一说到他心爱的手术和先心病防治，他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
关于手术——
在妈妈肚子里给孩子做手术已不远
据不完全统计，从医20多年，有广东小儿心外科“第一刀”美誉的庄建精心修补了7000多颗幼小的病心。先心病患儿年龄越小，手术难度越大。体重640克的早产宝宝，心脏重量不足体重的十分之一，比桃仁略大。做手术时，庄建必须头戴可放大2.5倍的放大镜，使用最细小的针线，动作犹如在绣花。在庄建手下，普通先心病的手术年龄、体重基本上没有限制，新生儿手术周龄最小和体重最低的国内纪录不断被刷新。他本人也成为我国目前心脏外科领域的领军学者之一。首创的“大动脉调转室间隔留孔修补手术”，让很多以前只能在漫漫等待中死去的孩子获得新生。
“我国先心手术与国际最先进水平已相差无几，要说有差距就在胎儿心脏介入治疗上。”庄建透露说，我国胎儿心脏介入治疗已经完成动物试验，即将开展临床试验，这就意味着先心病的宝宝在妈妈肚子里时就可以接受手术治疗了。哪些先心病需要在胎儿期就接受治疗？他解释，比如说宝宝在胎儿期如果有主动脉闭锁或肺动脉闭锁的，心室就很可能发育不良而造成“单心室”，这样的孩子出生后也许不会立即有生命危险，但是生活质量会大受影响。他们如果在胎儿期接受个小手术，那么心脏就可以正常发育为两个心室，等到出生时就完全是个正常、健康的孩子。
现在，有不少媒体报道呼吁先心病要越早手术越好。庄建院长对此并不完全认同。他说，我们呼吁的是越早诊断越好，并不一定是越早手术就越好。比如说先心病中很常见的“室间隔缺损”，大部分孩子会随着年龄的增长，缺损越来越小，甚至完全闭合。先心病的病种繁多，病情轻重迥异，是否需要手术以及手术的时间，最好由医生评估后制定治疗规划。除少部分先心病孩子需要一出生就接受手术，大部分可以择期手术。
就在几天前，媒体报道一个10个月大的宝宝接受心脏移植。在未来，“换心术”会否成为先心病治疗的重要途径？庄建说，从技术上说没有任何挑战，心脏移植比许多复杂的先心病手术要简单得多，也的确可以作为特别复杂的先心病最后的治疗手段。但是，心脏移植的主要障碍一是家庭的经济负担，除手术费用本身外，孩子终生都要服用抗排斥药物，花费不菲；二是心脏供体的严重匮乏。因此，心脏移植治疗心脏病不可能大规模推广。
关于防治——
建产前筛查网，与疾病赛跑
据统计，先天性心脏病已经连续多年在京、沪、穗等省市新生儿出生缺陷的调查中位居所有出生缺陷的第一位。广东省每年约有112万新生儿出生，其中先心病患儿8000～13500名，每年直接医疗费用4～5亿元。
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庄建这十年来却花了不少精力和时间在先心病的防治上。2004年，广东省人民医院、广东省心血管病研究所受广东省卫生厅委托，牵头建设成立广东省先天性心脏病防治网络，对全省先天性心脏病发病率等进行监控统计。这个网络如今已经覆盖了全省21个地市，有50万孕妇接受了筛查，据不完全统计，筛查出5000例左右的先心胎儿，并避免一部分严重先心病宝宝的出生，对于出生后的先心病宝宝也能够一出生就得到有效转诊，使产前－产后一站式治疗模式得以实现。
有人说他是不务正业，更有人开玩笑说他是“自砸饭碗”——先心病人越来越少，外科医生将没有手术可做了。庄建说，作为一名医生他直接面对病人和他们的家庭，深知一台手术的背后是给一个个家庭带来巨大的痛苦、创伤和经济负担，有的家庭甚至因此解体。他说，作为医生完成一台漂亮的手术，看到病人健健康康地出院，肯定心情愉悦、有成就感；但当你从医多年后，做越多越复杂的手术就不一定越有成就感了，而会开始思考如何能减少疾病的发生，甚至消灭这种疾病，这才是更有意义的事。
2009年，广东省人民医院再次受广东省优生优育协会的委托，牵头成立先天性心脏病专业委员会，联合全省各兄弟医院，整合多学科对先天性心脏病进行单病种防治。这是国内第一个以单病种出生缺陷防治为目的的专业委员会，真正整合了包括产科、儿科、心脏外科、遗传学、流行病学、影像学等相关学科，形成一体化的专家队伍。庄建介绍说，专业委员会已经完成了胎儿先心病超声诊断规范，目前正在制定产前咨询规范。
关于医患——
没有推不掉的红包
没有故意做坏手术的医生
每个孩子都是家里的心肝宝贝，孩子手术会牵动全家人的心。有人想着给红包，或托关系打招呼的方式来得到“特别关照”，有指定要庄建这个“一把刀”亲自手术的，有要求安排第一台手术的……小儿心外科医生要比别的医生面对更大的压力和诱惑。作为一名资深的外科医生，庄建又是如何应对呢？
“没有推不掉的红包！要当个好医生，不只要医术高明，还要会沟通。”庄建说，他和患者的沟通的经验是，和孩子的父母全面分析手术的方案和风险，并鼓励他们回去召开家庭会议，全家人一起讨论，并达成共识，特别是要得到长辈的支持，共同面对手术的风险。医生不是神仙，没有哪个手术能打包票100%成功，就算有1%的概率失败了，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就是100%，听上去有些残忍，但这是家长都必须直面的现实。
“对患儿家长们，没有医生会因为没有打招呼，或没收到红包会故意把手术做坏，因为每台手术都关乎这个医生的声誉，他们都是为自己的名誉而战；再说没有医生希望自己更忙，如果手术做得不成功，意味着这个医生术后要花更多时间关注这个病人，这样把他们本来就不多的休息时间挤得更少了。”庄建说。
“大家都希望找名气大的医生做手术，其实名气大的医生不一定是最佳人选！”庄建推心置腹地说，以他自己为例解释说，“一些简单的先心病如四联症的手术，我已经几年没做了，而科室里有的年轻医生几乎每天都做这一手术，他们肯定做得更熟练；而一些非常复杂的先心病因为我天天都在关注，可能我做会更好。家长们要信任医院，医院是根据孩子们的病情来安排最合适的医疗团队和最合适的手术人选，过多的人为干预，反而可能适得其反。”
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手术时间，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安排在第一台做手术，其实每个医生的体力、心理特点不同。他们会根据自己的情况来安排，家长要信任医生。庄建笑着说：“就拿我自己来说，我喜欢把最难、最复杂的手术安排在最后一台，这时不会因为其他事情分心，我的时间和精力都是这个孩子的了。”
文/羊城晚报记者 陈辉 通讯员 郝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