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墓地"调查:有的均价堪比学区房 公益陵园成敛财工具

新华社北京4月5日电 题：公益陵园卖百万元商品墓 基本农田违法建墓穴——多地“黑墓地”现象调查

新华社“新华视点”记者

挂着公益性公墓的牌子公然销售墓地、打着“生态葬”项目的旗号悄然经营墓地、在基本农田和风景区内大肆兴建墓穴……根据国家相关法规，公益性公墓不得对外开展经营活动售卖墓地，任何单位和个人未经民政部门批准不得擅自建设殡葬设施。

“新华视点”记者近日调查发现，多地出现非法建设、销售“黑墓地”现象，一些购买者受骗上当陷入维权纠纷。

公益陵园、生态项目成了“黑墓地”敛财工具

我国公墓分为经营性公墓和公益性公墓，根据国务院殡葬管理条例规定，只有经营性公墓才可以合法出售墓地。记者在多地采访发现，一些经营者巧立名目、打着各种幌子经营“黑墓地”。

——公益陵园售卖商品墓。位于北京市昌平区十三陵镇的“德陵公墓”，是一家由当地民政局批准建立的农村公益性公墓，按规定只能为当地村民提供骨灰堂等服务，但记者调查发现，该公墓公开对外售卖墓穴。

记者近日实地走访看到，“德陵公墓”墓区约占地几百亩，密密麻麻安葬了数万墓穴。在靠墓区一侧的半山体上，有挖掘机正在挖建平整墓地，山体大面积裸露十分醒目。当地村民介绍，这里的墓地供不应求，埋葬的主要是外地人，一些早先葬在此处的村民甚至被“动员”迁出。

在“德陵公墓”业务大厅，业务员表示，“不管你是外区县、外地还是外国的，只要花钱都可以买”。记者调查发现，围绕“德陵公墓”这一张公益性公墓批文，居然存在“德陵公墓”“盘龙台公墓”“德陵村公墓”等三家不同对外经营主体，这几方经营者均对购买者提供多种型号的墓穴报价，甚至包括量身定制上百万元的豪华墓地。

——打着“生态葬”项目旗号非法经营墓地。目前，北京、上海、广州等一些大城市大力倡导“生态葬”。记者拨打一些声称可提供“海葬”“树葬”服务的公司电话，发现其中有不少实际上是在经营墓地。北京一家名为“安灵园”的非法公墓打着“海葬”的旗号，业务员却大肆销售“黑产权”墓地。记者查询发现，该公司并没有经营墓地的资质。

“十三陵水泉沟纪念林”号称是北京第一家原生态“树葬”陵园，但记者发现，这是一处早就被当地民政部门官方网站通报的非法墓地，至今仍在非法卖墓地。

沿着蜿蜒而上的山路，记者看到这个陵园的两旁山体正在建设，已平整卖出数万个大小不一的墓地。“水泉沟”业务员介绍，这里可随时购买墓地，只不过要签订认养绿地(纪念树)协议，其中的认养费包括“纪念碑、自然石和护栏”等墓穴建设费。

－－基本农田、风景区等保护地违法建墓地。在陕西省城固县老庄镇老庄村，记者看到一块约4亩的基本农田被推平建成一处墓地。当地政府调查发现，这是一位村民的承包地，该村民擅自将其改造成墓地出售。

在福建泉州、浙江乐清、广东粤东等地，一些未经任何审批的非法墓地，或建在高速公路、国道、铁路边，或大面积推平生态林地，甚至毁占国家级风景区土地建设豪华大墓。

低成本拿地开发 有的“黑墓地”均价堪比市区学区房

据业内人士称，当前各地“黑墓地”大多是采取租地或承包土地方式，开发成本极低，可谓暴利。

北京“德陵公墓”及周边的一些非法墓地的报价单显示，成型墓售价从2万元至6万元不等。在其中一处非法墓地，记者看到不少占地数十平方米的豪华墓地正在开工建设，其中一些据称“风水极佳”的自选墓地则报价每平方米十几万元，均价堪比市区的学区房。

据了解，在售价不菲的同时，像“德陵公墓”这样的公益性陵园，土地通常是免费划拨而来的。

一位墓地建筑人士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一亩地约可修建350个标准墓穴位，按目前“德陵公墓”平均每个墓穴约2万元的价格计算，每亩可收入约700万元。由于这些黑墓地基本不用上缴土地费和营业税，其所获利润惊人。

在陕西省城固县老庄镇老庄村，记者调查发现，承包人只花了4万多元承包约4亩基本农田，将其中1亩地修了7座墓地，以每座5000元至8000元不等的价格卖给当地一个企业的职工，很快便收回所有承包地的成本。

记者调查发现，不少“黑墓地”形成了产供销一条龙利益链。其中，墓穴建设所需的纪念碑、自然石和护栏等石材可就近供应，价格从数千元到上万元不等。此外，当地一些村民成为墓地中介人，每成功介绍一位卖主都有相应提成。还有一些村民在“黑墓地”周围开起众多殡葬品店。

多地开展专项治理 需多部门协同执法

业内人士介绍，一些大城市的经营性公墓价格高昂且“一墓难求”，催生了对“黑墓地”的需求。近年来，全国多地都开展了对非法墓地的专项治理，但有些“黑墓地”很快就“死灰复燃”。

北京市昌平区殡葬管理办公室在官方网站公布了当地13家非法墓地，其中十三陵镇占了8家。但记者调查发现，这些非法墓地有不少至今仍在开发建设并对外售卖。

在一些非法墓区内的入口处，记者看到一些由当地民政部门树立的“非法公墓”警示牌，但大多被不同程度地遮挡住。其中，有的被其他提示牌挡住“非法”二字，反而成了“黑墓地”的指示牌。有的甚至整体被包裹遮挡，成了“护林防火人人有责”的提示牌。这些非法公墓规模仍在逐年“扩大”。有“黑墓地”业务员公然说，只要扩大到上万座墓地规模的“既定事实”，政府就不会拆了。

记者发现，这些“黑墓地”大多为非法圈地，甚至是毁占生态林地、基本农田和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土地建造。但这些严重破坏生态环境的行为，并没有得到当地国土、林业等部门的有效制止。

此外，购买“黑墓地”的消费者权益得不到保障。有受害者向记者反映，其在向非法公墓经营者提出退款等要求时，一般都表示不能退款，有些即便允许退款也要求交30%的“手续费”。

北京市民政部门投诉举报热线工作人员坦承，当前，非法公墓的发展难以遏制。近年来，当地下了不少力气整顿“黑墓地”现象，昌平区民政局还为此成立了以镇街拆违队为主体的镇(街)殡葬管理巡查队。但老百姓普遍存在入土为安思维，如果一旦在非法公墓下葬，执法查处起来确实难度较高。

吉林省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所长付诚等专家表示，“黑墓地”现象与当前国家的“殡改政策”背道而驰，对生态环境和业主权益造成伤害。但当前民政部门只能责令限期改正，没有强制执行权，与其获取暴利比，处罚力度有限，需要标本兼治。应加强民政、国土等部门的协同合作，加大执法力度。(记者李建国、刘硕、吕昂、杨毅沉、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