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女篮主帅被下课后告俱乐部 成篮坛维权首人

杭州市西湖区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在受理李昕申请后，陆续发给李昕“通知书”。

李昕

1969年出生，辽宁人，教练员、女篮前国手，做运动员期间曾多次获得全国联赛、全运会及亚洲冠军，并获1992年奥运会银牌和1994年世锦赛亚军。1997年出任北京奥神男篮主教练，成为CBA历史上第一位也是迄今惟一的女性主帅。而后，她还出任鞍山男篮、国青女篮主教练等。2013年签约浙江女篮，成为该队主教练。

惟一在CBA执教过的女主帅李昕明日将出现在杭州西湖区劳动争议仲裁庭。6月10日，李昕向该仲裁庭委员会递交仲裁申请书，要求浙江稠州俱乐部撤销此前下发的《关于解除李昕劳动合同的通知》(以下简称《解除通知》)，继续履行《教练员聘用合同书》。李昕说，她和浙江俱乐部于2013年5月14日正式签订工作合同，是一份3年全保障性合同，年薪为60万人民币。上赛季结束，俱乐部向李昕提出解约，条件是补偿3个月工资，李昕对此表示“无法接受。”在中国篮坛俱乐部“欠薪”的暗流中，李昕成了第一个拿起“法律武器”的教练，把俱乐部告上法庭，“这将是一场漫长的战争，我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打这场官司，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中国篮球。”

专题采写/新京报记者 田欣欣

一头短发，一条牛仔裤，一件“变形金刚”白T恤，45岁的李昕坐在记者面前，快人快语的她透出运动员和东北姑娘的直爽和热情。

　　三月前

　　未率队夺冠“被下课”

李昕说，“如果知道主教练位置是不被保障的，我绝对不会放弃国青女篮主教练的位置，用这一年去冒险”

时间回到一年前，当时在国青女篮执教的李昕带领球队在立陶宛获得世青赛第5名。回国后，李昕受到不少WCBA俱乐部的青睐，浙江稠州俱乐部抢占了先机。“当时他们用诚意打动了我，给了我3年保障性合同。”李昕说，虽然上任后就遭遇队员“兵变”，“但俱乐部一直很支持我，后来队员们也纷纷向我道歉。”

那次球员罢训事件，对中国篮坛来讲也是一次地震。此前，除了北京首钢女篮(因待遇问题)，还从未有过队员集体罢训的情况发生。这一次，则是因为球员认为李昕的训练量过大。浙江俱乐部站到李昕一方，对罢训球员做出停赛处理。

最终，浙江女篮在半决赛中以总比分1比2负于山西女篮，获得联赛第4。“这个赛季打得并不顺利，其实在俱乐部跟我签订合同前，内外援已经定了，外援格里娜也不是我理想的引援选择，包括4号位出现重叠，但作为教练，我只能尊重俱乐部的决定。”李昕说，“虽然赛季前出现了几名老队员罢训，但在我的执教和用人方式上，我一直秉承的方式是公正、努力，给训练更积极、更投入的运动员更多的比赛机会。”李昕说自己问心无愧。

经过上赛季的磨合，李昕很想在新赛季帮助浙江队冲击总冠军，但浙江女篮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今年4月26日，李昕接到了俱乐部董事长赵兵的下课通知。“如果一年前知道主教练位置是不被保障的，我绝对不会放弃国青女篮主教练的位置，用这一年去冒险。对于我来讲，无论在精神、事业，还是经济上，都有巨大的损失。”

李昕介绍说，当时赵兵给出的解释是“没能完成率队夺得总冠军”。对此，李昕解释说：“他们跟我签订的是一份保障性合同。球队获得第4名可能没有达到俱乐部的预期，但这不能作为解聘教练的依据。”

　　两月前

　　俱乐部发“最低工资”

李昕说，“5月20日，他(赵兵)向我下发了两个通知，告知我5月工资为杭州市平均最低工资1470元，这不是骂人吗”

李昕的代表律师黄河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浙江俱乐部不拿冠军是教练的问题？这是不成立的，如果这样的话，除了获得冠军的教练不用下课，其余的教练都需要重新找工作了。”

据记者了解，浙江俱乐部在6月3日下发的《解除通知》中称，下课主要原因是李昕在休假期满后一直未向公司销假，同时不服从公司对她的转岗安排。

“赵兵的确下发过文件，要求我转岗，担任俱乐部的副总经理，年薪12万，但这与我之前的签订全保障性合同的薪资差距巨大。同时，俱乐部从5月起停发了我的教练员工资。”李昕说，更让自己不能接受的是，在她不接受转岗的要求后，“俱乐部不断向我发动攻击，5月20日，他(赵兵)代表俱乐部向我下发了《医疗期通知书》和《关于李昕工资支付的通知》，单方面告知我5月份工资为杭州市平均最低工资1470元，这不是在骂人吗？”

李昕表示，自己曾与浙江方面沟通，每月工资按时发放，“等我找到新工作后，再停发工资，时间期限为一年，我觉得这很合理，但赵兵没有答应。”李昕说，到目前为止，她从俱乐部只领到11个月的工资，“俱乐部和我解约不成后，不仅停发工资，逼我转岗，还使用了其他的手段，这才是我最伤心的。”黄河表示，李昕休假是得到俱乐部认可的，“当时李昕心脏有些不好，并有医院的假条，还有一段时间是出去学习，这都是俱乐部清楚和认可的。”

　　一周前

　　篮协表示“不负责”

篮管中心运管部负责人叶庆辉说，“他们在扯皮，我们帮谁不帮谁？你可以去问问双方，篮协不负责这个事情”

在浙江俱乐部发出解聘通知后，李昕最初想求助中国篮协协商解决。

遗憾的是，李昕吃了篮协的“闭门羹”。作为联赛主管部门，他们采取了不作为的态度。

7月23日下午，新京报记者赴篮管中心运动管理部，负责人叶庆辉坐在最里面的办公室。在得知记者来访用意后，他表示，“我马上要去机场，太不巧了，来的时候应该提前打个招呼。”在记者追问下，叶庆辉表示篮协不会对此事负责，“他们双方在扯皮，我们帮谁不帮谁？你可以去问问双方，篮协不负责这个事情。她(李昕)可以通过劳动仲裁或者法院去解决这个问题。涉及法律的问题，让他们双方自己解决，我们不好管。”

在友好协商下解约，一直是中国职业俱乐部与球员、教练的通行做法，付诸法律的事件少之又少。但在外援和外教身上，中国的俱乐部甚至协会的主管单位没少吃亏。外援将CBA俱乐部告上国际篮联，往往都能胜诉，拿走全额工资和补偿金，但在这一方面，中国篮协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反观NBA，2012-2013赛季麦克·布朗虽然只执教湖人5场比赛就被炒了鱿鱼，但布朗拿走了之后两个赛季的薪水和补偿金，合计高达1100万美元。卡马乔离开国足帅位时，中国足协也全额赔付了合同期限的工资5150万元人民币。

作为主管部门，中国篮协的态度让球员和教练失望。李昕只能先求助于仲裁，不行就上诉至法院。

　　14年前

　　当运动员就不服输

李昕说是体育给了自己坚强，“在我的职业生涯里，打过无数的比赛，而现在，我要打一场全新的‘比赛’”

运动员时期，李昕练就了不服输的性格。2000年，宫鲁鸣临危受命，组建新一届国家队。集训名单上，李昕的名字赫然在列，宫鲁鸣希望她能带一带这些小队员。

现任中国男篮主帅宫鲁鸣向来以训练量大而著称。每天训练，李昕都要对自己说上几十次“坚持”，她清楚比赛场上，没有哪个对手看你年龄大了就会让你一把。何况，自己还要在队中起到一个老队员的表率作用。

一次，全队进行万米跑圈训练，宫鲁鸣只给李昕15圈共6000米的训练量。倔强的她却不肯要一点点特殊照顾，直到跑完8000米被宫鲁鸣强行截住才罢休。“我没有结婚，没有孩子，这一生就是热爱篮球。做队员时，我希望成为最优秀的运动员，让五星红旗在世界赛场上飘扬。另外，我做人也堂堂正正，不走歪门邪道。”李昕说。

作为第一个将俱乐部告上法庭的人，李昕说是体育给了自己坚强，“在我的职业生涯里，打过无数的比赛，而现在，我要打一场全新的‘比赛’。这一次，我是独立应战，但我的身后，是所有利益共通的运动员和教练员，是很少通过法律为自己争得应有权益的中国体育人。”

李昕表示，自己之所以申请仲裁，除了维护个人合法权益，更重要的是推动中国体育的职业化进程，“这种事，放到别的教练身上，可能也就忍了，但我李昕不是这样的性格，从当运动员开始到现在都不是。希望通过这件事，让整个运动员、教练员群体在遇到类似事件时不再忍气吞声，只有这样才能推动中国体育的职业化进程。”

黄河也表示，希望通过该案例在行业里起到示范作用，“使管理机构的制度更加完善，保护弱势群体，出台相应的政策法规。这个案件应该可以成为中国体育界的一个经典案例。”

　　几天前

　　一线老兵自称占理

李昕强调，打这个官司是为了四个字：尊严、尊重。“在这个行业里，球员和教练看似风光，却是真正的弱势群体”

前些天，带领中国女篮获得奥运会和世锦赛银牌的主教练李亚光给自己的弟子打了一通电话，希望近期找时间聚一下，叙叙旧。他找到李昕时发现，只有李昕还活跃在篮球一线。要打官司的李昕对恩师说了抱歉。不过李昕告诉记者，打完官司后，她将再次赴美学习，“我就是热爱这项事业，可能很多人觉得我是高龄了，但我觉得自己还年轻，还能为中国篮球做些事情。”

对于这次劳动仲裁，李昕信心满满，“从合同条款来讲，我是占理的。但劳动仲裁主要是进行调解，既然我走出这一步，就必须要回全保障性合同工资。”黄河则表示，这起案件关注度比较高，“我想至少要开两次庭以上，仲裁官应该不会当庭做出裁定。如果届时调解不成功，就只能走诉讼这条路了。”

李昕强调，打这个官司是为了四个字：尊严、尊重。“在这个行业里，球员和教练看似风光，却是真正的弱势群体。希望通过我这次上告，能引起职能部门的重视，同时让俱乐部的运作更加规范。任何一个行业，都需要规则、诚信和法律。如果我赢了，赢的是这个行业的行规；如果我输了，输掉的是这个行业的信誉，是所有教练和队员的保障。”她说。

浙江稠州俱乐部也已做好了应诉准备，赵兵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欢迎媒体记者明日上午来杭州旁听，但目前不会对此案发表任何看法，也不会对李昕本人做任何评价，“到时就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