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少女被男友拐卖七年终逃脱 广州警方千里缉人贩
经过数月周密部署和艰苦侦查,民警在云南将嫌疑人抓获
■文图:新快报记者 陈海生 彭 程
通讯员 李嘉靖 张毅涛
杨明华
2014年7月,小红(化名)终于回家了。被拐7年后,她再次踏上那条小时候走过、现在长满杂草的路,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被男友及其叔叔出卖,又被“公公”强暴,割腕、喝毒酒自杀;“老公”死后,又被卖给第二户人家……七年来,苦难如影随形,昨天在广州忆起往事,她仍悲愤难平:“我恨卖我的人,恨伤害我的人,恨毁了我青春的人。我这一生被他们给毁了。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
【恋人】
小红是云南文山州广南县人,因家贫,2005年,年仅13岁的她随父母到广东台山打工。2007年经表哥介绍,小红来到广州白云区一家手袋厂上班,厂里有很多亲友,时年20岁的堂表哥杨某忠是其中之一。
打工期间,小红和杨某忠产生了恋情,当时小红才15岁。两人相处一段时间后,杨某忠称家里人不同意他们的恋情,要他找另外一个亲表妹结婚。涉世未深的小红此时深陷对杨某忠的爱恋与依赖中,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后来他说想带我离开,把我带到云南去,找好一点的工作,永远和我在一起。”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红,不顾一切地要跟着杨某忠私奔。“只要我们两个人能在一起就行了。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而且他愿意抛弃他表妹跟我走,我为什么不跟他走!”
【出卖】
没有告知父母,连在一个工厂上班的亲表哥也没有通知一声,小红就跟着杨某忠到了广州火车站。在这里她碰到了杨某忠的叔叔杨某文。“等车期间,他突然说要去买点吃的,让我等下他。”杨某忠借故离开后,杨某文拿出一瓶水给小红,让她边喝边等。
“我就喝了两三大口,然后就感觉到昏昏沉沉的,我就那样迷迷糊糊被他带到了云南。”等小红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黑屋子里的床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到那里的,我很害怕。”小红站起来想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被杨某文一把拽住,重重甩回床上。
小红想反抗,杨某文从桌子上拿起一把匕首,“他威胁我说再动就杀了我,说在那里杀了我也没人知道,那时我真的怕极了,就不敢再反抗了。”被吓坏的小红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
小红说,她在小黑屋里也不知待了几天。有一天,杨某文和另一男子熊某,合谋将小红卖到了河南省汝南县一户姓唐的人家。杨某文获取的赃款是5000元。
【噩梦】
从此,小红开始了噩梦般的生活。
小红成了唐某的媳妇,但她没有人身自由。“刚去的时候被打了一针,然后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小红说,在唐家的头三个月,她觉得自己过得昏昏沉沉的,每天不能走出房间,只能在里面对着一台电视机,所有的吃穿等用品,都是唐家老太太提供,连衣服都是老太太帮着洗。她彻底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唐某的父亲就是一个酒鬼,酗酒暴戾,每次喝完酒就吵架,还动手打人,我很怕他。”在唐家,小红没少受殴打及凌辱。浑浑噩噩过了三个月后,小红觉得看不到一点希望。她无法挣脱被禁锢的生活,掉进深渊的她想以自杀来结束这痛苦。
“我看到床头那有一瓶毒蝎子酒,就拿过来喝了;我还打破一面镜子,来割我的手腕。”本想就此一了百了的小红,没想到唐某的母亲及时回到家,然后通知家人将她送到医院抢救。在医院住了一晚后,次日小红再回到唐家时,所有对她有害的东西都被藏了起来。
之后的日子,小红觉得生活没有了一丁点阳光。唐某的父亲察觉她的心情后,便买了一头羊,每天让小红跟着一个老太太去放羊,他则骑着车在后面跟着。
此时的小红刚满16岁。唐家人发现小红没有怀孕后,就带着她到医院做了输卵管手术。小红说,回到唐家后,唐某的父亲竟将她强暴了。“他说我不从的话,以后没好日子给我过,如果怀孕了,可以当作是他儿子生的。”
不久,唐家父子发生矛盾,打起了架。之后没多久,唐某因病去世。唐家人想把买小红的5000元赚回来,就转手以22000元将小红卖到了附近上蔡县一户王姓人家。
“王家的人没有威胁我,也没有对我做过什么。”小红说,王家的儿子王某26岁,因有气管炎,一直未婚。她被卖过来后变成了王某的妻子。但所有的行动都受到严密监控,连去邻居家串门,都是婆婆陪同。
【希望】
被拐后,小红一直想念父母及家人,时时刻刻想着回家。她想过逃跑,却不知能去哪里,连家在哪里都记不清了。
求子心切的王家人承诺小红,只要给他们生两个孩子,就可以放她出去打工。“听到他们这么说的时候,我才觉得生活有了一点希望。”小红说,也许是老天的眷顾,在2009年和2010年,她分别生下两个男孩。而王家人也兑现承诺,同意小红跟随王某到深圳打工。但他们同时提出要小红先做了结扎手术。“他们让我做了结扎手术,就是想断了我的后路。”但为了能走出去,小红还是去做了。
2013年,小红随王某到深圳一家工厂打工,恢复自由的她一直想着回到父母身边,但苦于不知在何方。“这几年,我记忆里关于家的东西真的很少,我不知道我的家人在哪里。”
小红在深圳彷徨地生活着。一年后,她认识一个云南老乡,知道她的家乡在哪里。在老乡的帮助下,去年7月1日,小红瞒着王某,偷偷跟着老乡从深圳坐车回到了云南。
【回家】
小红说,当她下车看到一个路牌写着“云南省文山州广南县南屏镇”时,才知道终于回到那个属于她的家乡了。
7年过去,家乡已经改变。但小红还认得村口那条小路。小路上面长满了草,已经很少人会走,她走在上面,心里五味杂陈,复杂难言的情绪,让她再也忍不住抱头失声痛哭起来。
回家了。别人都盖了新房,而小红家还是当年的瓦房。但她看着觉得很亲切。“我也变了,家里的方言我都不会讲了,只能讲普通话。”小红回到家时,发现父母和爷爷奶奶都不在家,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都出去打工了。我遇到一个婶婶,她问我为什么7年才回来,还说我父母出了车祸,幸好没死,要不我就看不到他们了。”小红从婶婶处得知父母都在广东阳江打工。在家里待了两天后,家里一位堂姐帮忙买好了车票,小红只身前往阳江。
【团圆】
2014年7月5日,对小红来说是个终身难忘的日子。时隔七年后,她在阳江再次见到父母。“当我看到爸爸的那一刻,我不知道对爸爸说什么,我只有抱着爸爸哭,我说爸爸对不起,为什么别人要这样对我,让我想了你们7年。”
小红很自责。她说父母出车祸时,她没能在身边照顾,没有尽到做女儿的责任。当再次回到家团圆时,她又觉得家里很陌生。“爸爸妈妈喜欢吃什么,弟弟爱吃什么,我不知道,我感觉我对他们一点都不了解了。”失去7年时间的照顾与相处,小红愧疚不已。
让小红心痛的是,在她被拐的7年里,父亲也因此怨恨了母亲整整7年。“我在家里是我爸爸最疼爱的。当年我妈妈也过来广州打工,但不在一个工厂,没多久她就回老家了。”小红说,在母亲回家一个星期后,她就被杨某忠拐骗了,而父亲以为母亲知道此事,就一直怨恨着。
“见到父母后,我不知道要不要报警。但我不想放过他们。”小红说,她的青春已经没有了,她宁愿自己死,也不想父母受伤。为了还给母亲一个清白,也为了让杨某忠等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她决定报警。
【抓捕】
广州市公安机关接办该案时,距受害人初次被拐卖已时隔7年之久。广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民警根据事主提供的情况,利用各种信息系统开展了大量的深入调查,发现其中杨某忠因涉及另一宗拐卖案件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调查该案之时刚被假释,杨某文(杨某忠叔叔)在2007年拐卖受害人后,一直藏匿在云南老家。
广南县南部地处山区,十分偏僻,自然环境恶劣,进村通道只有一条狭窄的简易山路,外来人员进入会十分显眼,而杨某文居无定所,游手好闲,一发觉风吹草动,就马上逃往村后深山,这些都给侦查抓捕带来很大困难。
经过几个月的周密部署和艰苦侦查,今年5月21日,在随时会发生泥石流的崎岖山路上连续守候多日的民警,终于发现杨某文的踪影,并迅速实施抓捕,将其成功抓获并顺利押解回广州。
【重生】
事情原本到此接近尾声了,可当小红回到云南时,发现当地派出所已将她的户口注销了,她办不了身份证,“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黑户。但我的户口本上还写着我的名字”。
昨日,广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谢支队长表示,在尊重当事人意愿的前提下,对其户口等问题,公安部门正协调相关单位妥善解决。
此外,还有一件事让小红很纠结。对于相处了数年之久的王某,小红心生怜悯,恳求公安机关不要对他进行抓捕。小红认为,王家人一来对她还不错;其次,她的两个孩子还要人照顾,不能没有了父亲。但对于这个家,小红却再也不愿回去了。
2014年7月从深圳出逃后,小红与王某虽有电话联系,期间还去深圳拿了几次东西,但对于她来说,这个家更多意味着拐卖以及痛苦的记忆,她想一刀两断,重新生活,毕竟今年才23岁。
■警方提醒
缺乏自我防护少女易被蒙骗
广州警方表示,在一些妇女被拐骗的案件中,未成年的少女,有一种渴望爱情,容易轻信他人的这份感情,然后就跟着走。在这个过程中,是不自主地陷入到所谓的爱情里边去,这时候就容易给犯罪嫌疑人带来可趁之机。犯罪嫌疑人是有针对性、目的性的,比方说现在的网络比较发达,网络上的聊天,轻易相信他人,到某个地方见面,这实际上是对方布下的一个陷阱,缺乏自我的防护意识在未成年少女这方面比较突出。
今年以来,“打拐办”根据广州市涉拐案件的实际情况,调整工作思路,创新六大机制,先后建立起侦办拐卖案件“一长三包”责任制、涉拐警情每日核查、失踪人员网上核查“绿色通道”、来历不明儿童DNA比对等一系列打拐工作机制,推动全市打拐工作顺利开展,并取得了明显的成效。这类案件在广州只有个案发生,从目前掌握的数据来看,已呈下降趋势。
如何提高防拐意识,广州警方总结了以下几点防拐提示:
一:女性不要盲目外出打工,找工作要通过正规中介,不要轻信非法小报和随处张贴的招聘广告,更不要受陌生人帮忙找“高薪工作”的迷惑。
二:与陌生人打交道时,不要听信花言巧语,不贪图便宜,不接受小恩小惠。
三:遇到陌生人主动提供乘车机会,或谎称代替亲戚朋友来接车,不要轻易上车。
四:网上交友要慎重选择,保持必要距离,不轻易透露个人资料,与陌生网友见面要避免去偏僻场所。
五:家长要对年龄稍大的孩子加强防范意识教育,孩子能说话时教会他(她)牢记家庭住址及家人联系电话。
六:教育孩子不要轻信陌生人的话,不随便接受陌生人给的食物和玩具。
【对话】
未来只要过得幸福
哪怕每天粗茶淡饭
记者:你恨那些人吗?
小红:我痛恨卖我的人,我痛恨伤害我的人,毁了我青春的人。我这一生被他们毁了。我并没有做错什么,被卖了7年见不到父母的感受真的很痛。
记者:7年里,有试过求助或逃跑吗?
小红:我很想爸爸妈妈,我自杀过,我没有希望,但是没有成功。我不知道我的家乡在哪里,有时候想逃跑,想回去看看父母,但都不知道往哪里跑。求助就更不敢了,因为我很害怕,如果有个万一,他们把我杀了或者怎么样了,没有人会知道。
记者:对于生下的两个小孩还会回去看吗?
小红:有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我真的回来,我两个小孩怎么办?但如果他们身体健健康康的,小孩有爷爷、奶奶、爸爸他们照顾,我就不用想了,我还是想回来家里,我有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就够了。
记者:将来有什么打算?
小红:有时候觉得我真的能走出一条新的道路、新的希望。我想回去陪着爸爸妈妈,有一个珍惜我能照顾我的人,我可以嫁给他,如果他是那种虚情假意的人,我情愿陪在爸爸妈妈身边。我的希望很简单,我希望的生活,如果我还能生小孩的话,有个小孩,有个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哪怕住的房子不是什么高楼大厦,哪怕是一个小木屋,哪怕每天粗茶淡饭,只要能过得幸福。
记者:对家人有什么想说的吗?
小红:跟父母亲7年没有相处,我都不了解他们了,也没有照顾他们,我真的很失败。我妹妹也跟我说,我走了之后,她承受了很多不该有的压力,她说有点恨我,我没有做到一个姐姐的本分。
记者:有什么建议可以给大家吗?
小红:作为女孩子不能像我这样糊里糊涂的,因为信赖,以为他会保护你,只要两个人可以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这样是不可以的,我感觉我现在对很多人都不信任,对陌生人我都很害怕,我晚上的时候根本就不敢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