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面”莫迪
现年64岁的印度新总理莫迪。
2012年11月，支持者举着莫迪的肖像。
2009年9月，莫迪和RSS成员在一起。
莫迪的妻子嘉苏达本。但结婚后不久，她便再也没见过自己的丈夫。
2013年7月，时任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长的莫迪向支持者挥手示意。他于次年5月在印度新一届大选中获胜。
明天，印度新德里赛马场路7号总理府，将迎来一位街头小贩出身的新主人：纳伦德拉·莫迪。
在精英云集的印度政界，莫迪算是一位另类。
“茶贩的儿子执掌大权，推开了那扇原本只属于精英的大门。”莫迪赢得本月结束的印度大选后，布朗大学政治学教授阿舒托什·瓦什尼如是说。
在他之前，尼赫鲁-甘地家族和国大党主导印度政坛累计已达半个世纪。自从尼赫鲁担任印度独立后首位总理以来，这一家族已有多人出任总理或国大党主席，莫迪的此次大选的竞争对手拉胡尔·甘地，也来自这个显赫的家族。
莫迪是勤勉的工作狂，每天四点起床，一直工作到深夜；他自18岁后一直独身，没有子女，坚持素食，滴酒不沾；他是最资深的“民族主义者”，8岁时便开始接触印度最著名的民族主义组织；他也是发展经济的能手，他治下的古吉拉特邦人均收入是印度全国水平的两倍。
他被舆论拿来与英国的撒切尔、俄罗斯的普京，乃至日本的右翼首相安倍相比。
莫迪当选后，英国《金融时报》首席评论员说，这可能是一场“改变世界的大选。”
1 街头小贩
茶水摊走出的“大人物”
在印度最西部的古吉拉特邦，普拉拉德·莫迪在该邦的艾哈迈达巴德市经营着一家轮胎店。店面很小，客人也不多，生意算不上兴旺。
少有人知道，店主的亲哥哥，就是印度的下一任总理莫迪。尽管自从2001年起，莫迪就当上了该邦的首席部长（相当于省长），但这并没有给弟弟的生意带来多少起色。
莫迪兄弟的童年生活，略为艰辛。他们就出生在古吉拉特邦，家里六个孩子，如今成为印度总理的莫迪排行老三。父亲在小镇车站附近摆了一个茶水摊，6岁的时候，莫迪就去帮着父亲卖茶水了。
家里很寒酸，没有电灯，借着一盏小煤油灯，莫迪完成了自己的学业。十几岁时，莫迪自己也在家附近的公交总站摆了个茶水摊，这份工作一直做了好多年，直到他后来投身政治。
在众多人的描述中，莫迪都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弟弟普拉拉德就很怕哥哥。他说，小时候哥哥很爱放风筝，常常让他举着线轴。
“要是我拒绝，他就会勃然大怒，还会揍我。”普拉拉德承认，“所以，我很怕他，直到现在都很怕他。”
“但我想，他应该是爱我的。”普拉拉德说，尽管兄弟俩基本上已难得见面。
如今，莫迪儿时的伙伴们，大多依旧生活在他们出生的小镇。一座印度教神庙矗立在街道的尽头，牛儿在街上信步闲逛，而人们回忆着这个小镇上走出的“大人物”。
“莫迪告诉我，他的掌纹预示着他以后会是个‘大人物’。”莫迪小时的玩伴史亚马尔回忆说。
莫迪在家乡完成了中学学业，尽管学业平平，但老师记得，他特别善于辩论。
童年唯一一件深刻影响莫迪人生轨迹的事，是他8岁时就参加了民族主义组织——国民志愿服务者联盟(RSS)的活动，并在20岁时正式加入其中。没有人知道，一个仅仅只有8岁的孩子，当他的绝大多数同龄人还初谙世事，甚至还在尿床撒娇的时候，是如何被一个充满了政治色彩的组织所吸引。
2 逃婚者
独身46年 避妻不见
多年以来，莫迪一直保持着独身。他一直声明自己是个单身汉，“独身一人，我能为谁贪污腐败呢？”
但2014年4月，在参加印度大选申报个人和配偶财产时，莫迪在“配偶”一栏里，填上了一个名字——嘉苏达本。
直到这个时候，大多数的印度人才知道，原来莫迪是有妻子的。
嘉苏达本比莫迪小一岁，多年来一直居住在离莫迪家乡几十公里以外的村庄。她和莫迪没有孩子——也不可能有孩子，她与莫迪“结婚”了半个世纪，但几乎没有怎么见过自己的丈夫——除了在媒体的报道中。
近日，嘉苏达本向印度媒体讲述了她与莫迪的婚姻。
她说，自己17岁时，由家长包办嫁给了莫迪。结婚后不久，莫迪就去了喜马拉雅山旅行，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两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三个月。
莫迪离开前，曾建议妻子念书成为一个老师。就因为这句话，莫迪走后，嘉苏达本考取教师证，真的成为了一名小学教师。此后，嘉苏达本没再结婚，她独身一人住在一间小房子里，任岁月逝去。目前，嘉苏达本已退休，她退休前的月工资是14000印度卢比，约合233美元。
莫迪的哥哥萨姆海说，当时父母为弟弟定下这桩亲事，是基于当地传统，两人并没有肌肤之亲。
嘉苏达本说，她理解莫迪当初的离开，“这是他的命运”。
“我知道，迟早有一天，莫迪会成为印度总理，我现在最关注就是他的消息。”嘉苏达本说。
亲戚们称，从几个月前开始，嘉苏达本便按照当地修行的传统，不再吃米饭，以祈求莫迪大选获胜。
今年4月，当嘉苏达本得知莫迪在登记参选时写上自己的名字时，她激动地哭了起来。她的哥哥说，虽然40多年未曾谋面，但嘉苏达本仍视莫迪为丈夫，经常盼望接到丈夫的电话。
“只要他一通电话，我随时准备回到他身边。”嘉苏达本说。
无从得知，嘉苏达本通过印度媒体表达的上述心声，是否已被身在新德里的莫迪“听到”。大选获胜后至今，莫迪对妻子依然闭口不提，一如过去45年间那样。
莫迪从没有公开解释过，他当初为何逃婚、又为何在之后的近半个世纪里，一直独身一人，甚至连一眼都不见自己的妻子，尽管两人在很多时间里，都同在古吉拉特邦。
这也许能从莫迪童年时便开始接触的RSS找缘由，这个极端民族主义组织要求成员禁欲、保持独身。
印度媒体称，即便莫迪不让妻子回到他身边，正式成为第一夫人，但印度特殊安保卫队仍会去嘉苏达本居住的村里，负责她的安全。
莫迪对妻子的“绝情”，引发了国大党的抨击。
“一个连妻子都照顾不好的人，怎么指望他能照顾好国家？”国大党的发言人说。
3 资深政客
从“流浪者”到政党中坚
从喜马拉雅山流浪两年回来后，莫迪经营过茶水摊，管理过古吉拉特邦公路运输公司的员工食堂。20岁的时候，他正式加入了RSS，这成为了他后来在印度政界一路上升的起点。此后，莫迪的政治生活，一直植根于印度保守主义组织，从RSS到此次大选大获全胜的印度人民党。
RSS是一个秉持印度教、以极端民族主义思想闻名的准军事志愿者组织，在1975-1977年印度实施全国紧急状态期间，这个宗教色彩强烈的政治组织一度被禁，集体转入地下。莫迪也因此成为一名“地下工作者”，他经常乔装打扮四处散发反对政府的宣传册。在此期间，他通过远程教育拿到了德里大学政治学学士和古吉拉特大学政治学硕士的学位。
加入RSS之后，莫迪最开始的工作是沏茶倒水，打扫卫生；但RSS的干部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年轻人出色的组织能力和分析能力，开始对他委以重任。在RSS十多年的时间，他大多数的工作都是宣传和组织。
1985年，在RSS并入印度人民党组织的政治团体“全国民主联盟”后，莫迪进入人民党工作。短短两年后，他就被选为该党古吉拉特邦分部的组织秘书，从此正式步入了政坛。
莫迪拥有强大的动员能力，很快就建立了广泛的群众支持网络，这是他后来能够赢得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长竞选的关键。
当然他也不乏反对者，但他“善于利用这些反对者之间的矛盾和对立，让他们互相斗争”。2013年，莫迪的一本传记《一个男人和他的政治》一书中这样写道。
在RSS的长期锤炼，为毫无任何政治资源的莫迪推开了通向政坛的大门，但这段经历也让他备受质疑。RSS强烈的宗派主义和民族主义倾向令人们怀疑，莫迪上台后是否能够处理好印度复杂的民族和宗教矛盾，乃至在南亚次大陆甚至更广区域的外交关系。
4 经济能手
亲手打造“印度版广东”
2008年，因为当地农民抗议，印度最大的集团公司塔塔集团做出决定，将公司的汽车生产基地从印度西孟加拉邦撤出。
几分钟后，总裁拉丹·塔塔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欢迎你来古吉拉特。
发出短信的，正是时任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长的莫迪。
72小时以内，莫迪就做好了安排，他给了塔塔集团1000英亩的土地、不间断供电、税务优惠、四车道的高速公路以及12亿美元的贷款。
如今，塔塔集团在古吉拉特邦的雇员已达10000人。
莫迪的果断高效，可见一斑。“只有天空才是我们的限制。” 2001年，莫迪当选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长时这样说道。“人力、机器和金钱必须一起工作！”
“莫迪的个人经历使得他希望打破常规，打破官僚主义那一套。”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印度问题专家韩华说。
在莫迪任内，他将古吉拉特邦打造成了“印度的广东”，为古吉拉特带来了24小时不间断地供电、汽车和公路。他打破了印度官场为人诟病的推拉扯皮，提高了政府效率，将发展作为政府首要使命。在古吉拉特邦，莫迪建立了GIFT（古吉拉特国际金融技术中心），致力于打造印度的迪拜。他曾四次访华，学习中国发展经济特区的经验，还曾多次访问日本和新加坡，目的也是为发展经济取经，并吸引投资。
古吉拉特邦自古就以商业发达闻名，在莫迪就任之前，古吉拉特邦年均经济增长为6.3%，而全印度则是5.7%。在莫迪任内，这一领先优势更加扩大。数据显示，在他任内，该邦的GDP年均增长9.9%，而同期印度全国增长率是7.8%。莫迪执政期间，古吉拉特邦人均收入达到之前的四倍，达1017美元，而印度全国人均收入几乎只有古吉拉特的一半。同时，截至2012年，古吉拉特邦吸引了国内外投资220亿美元——占全印度吸引投资的22%。
“莫迪的管理方式，像是一个CEO而不是首席部长——这是你在古吉拉特邦得到的印象。”里昂证券亚太市场首席证券战略师克里斯托弗·伍德如此评价。
正是在经济发展上的卓越成就，让印度越来越多的民众期待莫迪能成为全印度的“CEO”，而莫迪也深谙这一民意。
“如果古吉拉特能做到，那么印度也能！” 莫迪曾在竞选网站上写了这样的话。
5 民族主义者
他是印度版安倍吗？
来自RSS及印度人民党这样民族主义政治组织的背景，让外界对莫迪的政治立场有不少担忧。而2002年发生在他执政古吉拉特邦时的一起宗教冲突，更加剧了莫迪是否会成为一名鹰派的猜测。
2002年1月，一辆满载印度教徒的火车在古吉拉特邦被纵火，引发该邦印度教徒和穆斯林的暴力冲突，死亡上千人。尽管当时莫迪政府也曾采取措施平息骚乱，但仍被指责消极应对，尤其莫迪印度教徒的身份，更让外界质疑其“不尽责”。
因为被指控对这起事件“负有责任”，莫迪一度成西方国家“不欢迎的人”。美国两度拒绝给他签证，欧盟和英国也将其列入黑名单达十年之久。
在与邻国领土争议问题上，莫迪也不时有强硬主张。
莫迪的民族主义背景，让舆论将他与另一个民族主义者、日本首相安倍晋三联系起来。
没有证据能证明，莫迪上任后是否也会像安倍一样，在领土问题上鹰派色彩毕露,但从莫迪当选之后，已能看到莫迪与安倍的“亲密互动”。
莫迪胜选后，安倍在第一时间致电，对他表示“由衷的祝贺”，而莫迪则回应，印度和日本拥有传统的共同文化价值，愿意与日本进一步发展关系。
两人的互动不仅在官方外交层面，还在社交网络上。
大选获胜后，莫迪在推特上发文，向支持他的外国领导人致谢，包括日本、俄罗斯、斯里兰卡、尼泊尔和澳大利亚。但对日本的感谢尤为“热情”：“就个人而言，我有着与日本合作的愉快经历……我确定我们将会把印日关系发展到更新的高度。”
而安倍则从推特上高兴地回复，“莫迪先生，与您交谈让我感到非常愉快。我盼望着在东京欢迎您的到来”。
莫迪和安倍的交往从两人还“在野”时便开始，2007年和2012年，当时身为古吉拉特邦首席部长的莫迪两次访问日本，都与安倍见了面。安倍2012年再次当选首相时，莫迪也亲自打电话祝贺。
印度安全问题专家布拉哈马称，莫迪的当选，可能让印日关系进入一个新阶段，成为印度“向东看”战略主要助力。
据悉，日本政府正与印度新当选执政党人民党进行正式协调，计划使日本成为莫迪就任后的首个出访国家。
在国大党执政期间，印度在大多数时间里都奉行“东西并重”的多边平衡策略，而莫迪执掌印度，会不会改变印度外交的天平，甚至成为“南亚的安倍”？
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印度问题专家韩华对此打了个问号。他认为，莫迪是一个“超级务实”的人，“政治家在竞选时期的主张和上台之后的策略不可相提并论。”
韩华说，在2010年之后，印度经济增长变缓，莫迪是在印度经济发展陷入低谷之际上台的，所以，“莫迪上台的首要任务不是展示外交强硬，而是要解决现实问题，即经济发展。”
印度著名国际问题学者、尼赫鲁大学东亚研究中心主任斯瑞堪斯·孔达帕里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也表达了相似观点。“过去六十年间，印度的确非常关注安全议题，有时候会和发展成冲突，但莫迪将很有可能更加关注发展议题。”孔达帕里说，“莫迪和人民党已经多次强调，他们执政后将首先解决经济发展议题。所以，经济增长，可持续发展，扶贫减贫，加强制造业和改进基础设施将是他执政期间的重点。”
孔达帕里说，“莫迪对中国很熟悉，已经多次访华。古吉拉特邦也得到了很多中国企业的投资，因此，在对华关系上，经济议题将会超越其他议题。”孔达帕里说，“古吉拉特邦一些在中国遭起诉的人员，经莫迪做工作后被释放。这表明，莫迪和中国相关高层建立了某种程度上的密切交往。”
对舆论将莫迪与安倍“相比较”，孔达帕里认为，“我们一定要记住，政治家都是非常务实的。莫迪和安倍有相似之处，诸如民族主义、右翼色彩等。但是莫迪和安倍不同的是，在印度的环境下，他必须首先解决发展问题。安倍是日本现象，不可能在任何国家复制。”
B04-B05版采写/新京报记者 高美